這話聽著頗為瘮人,傅瑤搭在方枕上的手指微蜷,連忙蹙眉追問:
“袁大人此話怎講?”
袁少監躬身道:“當初先帝爺龍馭上賓,亦有嬪妃殉葬隨侍……”
他抬起眼,飛快掃視一圈殿內神色各異的嬪妃們,聲音壓得更低些:
“敢問諸位娘娘,昨夜參與祭禮之人中,可有誰曾與殉葬的太妃太嬪等,有過什麼淵源?”
此言一出,殿內霎時安靜。
幾乎是同一時刻,數道目光,或驚疑或審視,皆帶著隱隱敵意,齊刷刷地投向安坐在右側的尚盈盈。
當初尚美人之所以調去當禦前宮女,不就是因為舊主子隨葬先帝爺了嗎?
那些目光如有實質,灼得尚盈盈臉頰發燙,掌心也沁出細密冷汗。
陡然間,她彷彿已成為昨夜驚變的元兇首惡,落入眾矢之的。
柳濯月聞言,目光銳利地剜了尚盈盈一眼,隨即轉向袁少監,咄咄逼人地發問:
“既是如此,那依袁少監看,此事又該如何處置化解?總不能讓這不幹不淨的陰祟之氣,一直攪擾行宮安寧!”
袁少監被貴妃這麼一逼問,額角立時見了汗。他忙又低下頭去,聲音吞吞吐吐,帶著顯而易見的為難:
“還請貴主兒息怒,此事既牽扯宮中娘娘,微臣實在不敢妄言處置。”
袁少監這話雖未明說,卻已是將一口“沖撞先靈”、“招惹不祥”的黑鍋,穩穩扣在尚盈盈頭上。
傅瑤坐在上首,瞧著下方臉色微變的尚盈盈,又看向不依不饒的貴妃,心中亦是百般糾結。
皇後雖有心維護尚盈盈,但袁少監的話,正巧給她遞了個臺階,也尋著一個能將此事暫且壓下的替罪之人。
尚盈盈一直緊盯著皇後神情,見她似有動搖,霎時便想通她的心思。
但這盆髒水萬不能潑下來,若她不趕緊想法子避開,縱然之後能洗刷幹淨,也定然會在宮裡傳出個不祥的名聲,往後日子怕是舉步維艱。
尚盈盈挺直脊背,正待起身自辯幾句,卻聽身側顧嬪忽然冷笑:
“袁少監這話好生刁鑽!”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顧令漪怒瞪著袁少監,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你的意思,是說隨葬先帝爺的太嬪娘娘陰魂不散,出來作祟?”
“還是說,如今萬歲爺的嬪妃,哪個身上帶著晦氣,沖撞先靈,才引得這般不祥之兆?”
顧令漪微微傾身,語帶淩厲:“袁少監倒是說說看,你有幾個腦袋,敢在這兒大放厥詞,一句話汙衊兩朝嬪妃主子!”
這突如其來的詰問又重又狠,袁少監駭了一跳,扭頭見是個瞧著有些面生的娘娘,偏那氣勢又足得很,唬得他忙不疊跪了下去。
“娘娘明鑒!微臣萬萬不敢,也斷沒說過這話!”
袁少監朝皇後伏首,額角冷汗涔涔而下。
顧令漪卻不依不饒,當即冷聲斥道:“你沒說?方才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可不就差指著人鼻子罵了麼!”
眼見袁少監被顧令漪一番搶白,說得是面色慘白,瑟瑟發抖,竟都插不進嘴辯駁。
虞嬪與文妃相視一眼,輕輕碰了碰身側貴妃的手肘。
柳濯月早便按捺不住,見虞姿也有此意,登時挺身打頭陣,斜睨顧令漪一眼,慢悠悠呵笑道:
“喲,顧嬪今兒個真是好大的威風。這麼急著替尚美人出頭,那你索性陪她一道兒去了吧!黃泉路上也能搭個伴兒。”
這話忒歹毒,簡直是借題發揮,已經給此事蓋棺定論,徑直咒尚盈盈去死。
顧令漪聞言,立時反笑道:
“貴妃娘娘果然好氣魄,才能說得出這種話。趁著萬歲爺不在行宮,藉著這點子捕風捉影的事兒,就想要了寵妃性命?”
到底是身後立著嘉毅王府,顧令漪腰桿子粗,半點兒也不怕跟柳濯月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