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嬪妾看,不如咱們大夥兒暫且都聚在這蘭閣之中,彼此也好有個照應。橫豎捱過兩個時辰便是天亮,到時再請司天監官員細查也不遲。”
慧嬪柔聲細語的提議,立馬引來眾人附和。畢竟眼下這情形,誰還能安安穩穩地回去歇著?
而慧嬪這番話,也算是說到傅瑤心坎兒上。
她何嘗不知此事蹊蹺?只是這行宮之中,西邊還住著太皇太後與幾位太妃。若將此事鬧得沸反盈天,驚動老祖宗,倒顯得她連這點子場面都鎮不住。
最好便是趁著天明,悄沒聲兒地叫人過來查個水落石出,再順理成章將此事壓下。餘下幾日祭禮照常,把這不大不小的風波,不動聲色地遮掩過去。
思緒飛轉,傅瑤面上已恢複了鎮定,朝著慧嬪微微頷首:
“慧嬪所言甚是。”
目光掃過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傅瑤端起皇後威儀,肅聲說道:“本宮瞧著,諸位妹妹也都乏了。身子實在撐不住的,便先去裡間榻上歪一歪。餘下的便在此處稍坐,一同等著天明。”
此言一出,眾人哪裡還敢挪窩?
方才那景象還歷歷在目,此刻便是天打雷劈,也得擠在一處才覺著安心。
當下誰也不肯往裡頭去,只各依位份落座,眼巴巴地望著窗外,只盼天光快些透進來。
尚盈盈正坐在顧嬪下首,對面則是卞美人。
顧令漪神色依舊從容,此刻正閉目養神,端的是不信這些神鬼之說。
而卞美人雙手緊緊絞著帕子,眼珠子骨碌碌亂轉,時不時朝殿外瞟一眼,又飛快縮回來,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藏不住的驚懼。
尚盈盈暗自忖度,觀卞美人素日言行,似乎並不是個頂頂聰慧機敏的主兒。此刻這般失態,倒也尋常。
她收回目光,暫且未將此事過多放在心上。
殊不知卞美人此刻心頭正翻江倒海,豈是尋常害怕那般簡單?
身側案幾上擺著幾碟精緻糕點,原是備著給娘娘們墊肚子的。卞美人無意識地拈起一塊棗花糕,塞進嘴裡,眼神飄忽不定。
今夜這事,確是她使了些手段。可她原意不過是想借著祭禮,稍稍弄出些動靜,暗中除去尚美人。
斷斷沒料到,會鬧出這般大的陣仗!
想起那八十一盞雨中不滅的佛燈,卞美人狠狠打個哆嗦。
天地良心,那燈真不是她安排的。莫非真是自己行事不端,觸怒祖宗英靈,或是沖撞了哪路過往神仙?
一時間,卞美人是又驚又怕,悔意與懼意交替湧上心頭,連吞了幾塊糕點都未曾在意。
這般心驚膽戰地捱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等到殿外雨聲漸歇,天邊泛出魚肚白。
守在殿外的太監得皇後懿旨,早已冒著殘雨,一路小跑著往行宮外的駐馬寺去了。
這幾日為方便隨時聽召,操辦先帝小祥祭禮的司天監官員們,便都暫借住在行宮附近。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殿外便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田福抱著拂塵,躬身進來通稟:“啟稟皇後娘娘,司天監袁少監奉旨前來,已在殿外候著了。”
傅瑤聞言,精神略振。她強撐著坐直身子,一夜未闔眼,口中已有些焦渴,啞聲道:
“傳。”
不多時,一位四十歲上下的司天監官員,低眉順眼地走了進來。
袁少監趨步至殿中,撩袍跪倒,恭恭敬敬地叩頭請安:
“微臣司天監少監袁守誠,叩見皇後娘娘、各位主子。”
傅瑤擺擺手,命袁少監起身,而後也不多繞彎子,直截了當地問道:
“昨夜福華殿祭禮之上異象陡生,雨中燈燭不滅,更有怪聲傳出,致使人心惶惶。你司天監執掌天象祭祀,於此事上可有何說法?”
袁少監站起身,仍舊微垂著腦袋,臉上透出凝重之色。他沉吟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回話:“回稟娘娘,微臣昨夜勘察天星方位,方才又親往殿中檢視,的確察覺出不妥……”
袁少監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依微臣淺見,昨夜那番尖厲哭聲,恐非天時之故,倒像是有生人與先帝陵寢之中某位女子,有所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