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心裡暗笑,又覺出些熨帖。自打進宮以來,她便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誰承想在這龍潭虎xue裡,竟也叫她摸著了點真心實意的暖乎勁兒。
轉念又想,橫豎已經走到這步田地。既不能學那窩囊鵪鶉埋頭憋死,倒不如把日子往好裡過。左不過是個“熬”字,熬著熬著,說不定真能熬出個柳暗花明來呢。
正琢磨間,杏書已帶著幾個小丫頭進來,服侍尚盈盈晨起梳妝。
撥給她的宮人要午後才到流螢小築,可尚盈盈卻等不到那時候兒。常言道“趕早不趕晚”,這請安的規矩最是馬虎不得。好在皇帝要去前朝議事,她索性就勢兒將禦前宮女借來使喚著。
瞧見杏書要把珍珠雲肩往她身上搭,尚盈盈連忙推辭,小聲說:
“杏書姐姐,這也忒張揚了吧?等會兒叫人瞧見,倒要笑話我眼皮子淺。”
“主子如今是正經八百的才人了,多少人嫉妒得眼紅牙癢癢呢。”杏書邊替尚盈盈整理珍珠雲肩邊道,“您就是披個麻袋片子出門,那些個碎嘴子也得恨得咬手絹兒。皇後娘娘那兒指不定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索性擺出個金尊玉貴的款兒來,也省得叫人小瞧了去。”
伺候寵妃還屬杏書在行,尚盈盈暗自嘀咕兩句,便也只好依她。
到底是夏日天長,這會兒才過巳時,那日頭就曬得人發昏。杏書從旁扶著尚盈盈,雄赳赳地踏出流螢小築,這便往皇後住著的“瓊華映月”去了。
這時候行宮裡已有了動靜,各院嬪妃們最愛這個時辰串門子。尚盈盈只一路走來,便碰上好幾個小嬪禦,除卻從東宮跟過來的那幾位,餘下都是些半熟臉兒的寶林選侍。
尚盈盈這才人位份,放在先帝那朝膝蓋都得跪爛,如今竟都要頻頻受別人的禮,等轉過雲夢廊才逐漸消停下來。
白玉廊柱下,彤珠手裡端著都承盤,正支使小太監們搬騰冰鑒。瞧見尚盈盈過來,彤珠忙擱下家夥事兒蹲身:
“奴婢給尚才人請安。”
尚盈盈抬手命彤珠起身,柔聲問道:“主子娘娘可起身了?”
彤珠先是頷首,而後遲疑片刻,這才說道:“娘娘正同幾位主子在水榭裡打馬吊呢,才人可要奴婢過去通傳一聲,請娘娘移駕正殿見您?”
果然不出杏書所料,皇後這兒一大清早就打馬吊,顯然是有人特地過來,就等著瞧尚盈盈呢。
尚盈盈略一思忖,淡笑說:“不必驚擾娘娘們雅興,我自去請安便是。”
彤珠欠欠身子,引著尚盈盈來到水榭前。還沒等打簾進去,就聽見裡頭金錁子撞盤兒,碰出陣叮咚脆響,摻雜著鶯燕嬌笑。
斂裙踏過浮橋,尚盈盈步入簾中,但見皇後斜倚在對門的填漆榻上,身後宮女正替她打扇子。
文妃一身蜜合色紗衫,手裡捏著把馬吊牌,神情還直懊喪。虞嬪則與卞美人湊在一處咬耳朵,信手來挑案幾上堆著的瓜果。水榭四角擱著冰釜,涼氣混著脂粉香,好不熱鬧。
“嬪妾才人尚氏,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尚盈盈恭敬垂首,先同皇後行了個大禮。
見尚盈盈懂規矩,傅瑤笑意更實,和顏悅色地抬手:“尚才人快快免禮。都是自家姊妹,往後也別生分了。”
“是,嬪妾多謝主子娘娘。”
知曉皇後心思不善,尚盈盈只作受寵若驚狀,拿嬌怯又希冀的眼神瞧著傅瑤,愈將她哄得心花怒放。
而後無需旁人引薦,尚盈盈認得諸位嬪妃,便一一福身問安。
待輪到見卞美人時,尚盈盈不知卞美人作何感想,反正她是有些不尷不尬的。
上回卞美人闖進浮翠池,正碰著晏緒禮在氣頭上,便被罰跪了一個時辰。尚盈盈這個“罪魁禍首”,反倒沒事兒人似的回了禦前。
這廂問安罷,虞姿抽出水綠灑花帕子,掩唇笑道:
“瞧瞧,尚才人雖是新妹妹,卻也是咱們老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