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頭忽地打了個旋兒,顧綏靴尖碾踩著薄雪,頗為歉疚地說道:
“卻不想等我再來時,便有些晚了。”
皇帝冬日祭天大禮,需有臣子提早過去預備儀典。顧小王爺前陣子便被皇帝派往京郊,今日方隨眾人一同還京。
見尚盈盈怔愣,顧綏只當她是欣喜又忸怩,便將手中花枝塞到她懷裡,開懷笑道:
“這時節原該送梅花的,可西園那株綠萼才結苞,等日後開全了,我定剪幾枝……”
尚盈盈回過神來,忙攥緊手指退後半步,發間絨花珠蕊都隨著輕抖:
“小王爺折煞奴婢了。”
瞧了眼手中那枝雪青仙人,尚盈盈怕再耽擱下去被人瞧見,便福了福身,委婉回絕道:
“多謝小王爺贈花,還有您之前捎的松子糖,滋味很是香甜。只是似今日這般金貴的花兒,合該開在王府裡供王妃娘娘賞玩。何況宮中並不缺臘梅,小王爺不必再為奴婢費心攀折。”
說罷,也不等小王爺再搭話,尚盈盈笑語欠身道:
“小王爺恕罪,奴婢還有差事要辦,可得先告退了。”
這花兒豔麗飽滿,尚盈盈身上無處可放。只好盤算著帶回下房裡,尋盆花土暫且插養起來。
“既如此,玉芙姑娘慢走。”顧綏聞言,體貼地頷首側身,讓出青石磚路來。
廊外細雪靜謐地落在天地間,顧綏見尚盈盈嫣然而笑的模樣兒,竟比雪色還玲瓏皎潔。
怔怔地目送尚盈盈走遠後,顧綏便也邁步朝禦書房而去。他不禁深吸一口氣,冬日寒風灌進喉腔裡,心頭卻鼓滿喜悅之情。
禦書房外,來壽站在廊簷下左等右等,總算盼見姍姍來遲的顧小王爺,忙堆笑上前請安:
“小王爺吉祥,萬歲爺正在裡頭等您呢。”
顧綏點點頭,連忙沉下心來,暗自準備回稟祭禮事宜。
守門太監打起厚重門簾,來壽躬腰跨入門檻,引顧小王爺往書房裡進。
來壽走近後,便覺得書房裡格外凍人似的。他用餘光四下瞅了瞅,竟瞥見南窗敞著條寬縫兒。朝外望去,正是遠處那根朱紅廊柱。
見皇帝已去跟顧小王爺說話,來壽輕腳上前掩起珠窗,心裡還不禁直犯迷糊。
——外頭正下雪呢,萬歲爺把窗子推開做什麼?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尚盈盈總覺得皇帝自打這次回來,心裡便攢著火兒似的。臉色也陰陰的,連帶對她的態度都冷淡不少。
直到她當晚過來守夜時,晏緒禮仍沒有轉陰為晴,這可更為罕見。皇帝雖也有喜怒哀樂,但尚盈盈從沒見過他會沉鬱一整日。
如往常般替皇帝寬衣脫靴後,尚盈盈本想著趕緊鋪被歇下,明日再卯足勁兒侍奉皇帝。
可晏緒禮只倚在簾後坐著,偏不安生躺下,一會兒說悶熱口渴,一會兒又命移盆添炭。
深更半夜卻不肯安寢,這是打量著熬鷹呢?
尚盈盈今夜第三回捧茶近前時,終於忍不住跪坐在榻前,軟聲示弱道:
“主子爺是訓慣了海東青的,可奴婢不是猛禽,奴婢就是隻灰鴿兒,經不起您狠勁兒熬……”
明黃帷幔忽被自內撥開,晏緒禮坐在龍榻上,垂眼瞧著很能嘰喳的灰鴿兒,兀地笑了一聲。
“你不是灰鴿兒——”
晏緒禮眸色幽黑,透著濃重的危險,徐徐道:
“你是隻肥白啾。”
啾啾就啾啾吧,尚盈盈能屈能伸,並不覺得如何。見晏緒禮終於肯開口多說些話,尚盈盈忙欲抓住機會,問問他在心煩什麼。
哪知還沒等她開口,晏緒禮忽而往身側褥墊上指了指,淡聲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