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如往常般屈著腳尖走路,踩在金磚地上,半點兒聲響也無。饒是如此,仍叫屋內兩位天潢貴胄,不約而同地將視線移向她。
尚盈盈目不斜視,側身兒經過顧小王爺面前。她手裡雖端著兩盞茶,但頭一盞定是要敬給萬歲爺的。
每每靠近晏緒禮身側,最先闖進來的便是那股沉水香味兒。不管聞見多少次,都會叫她無端心悸。
尚盈盈沉下呼吸,端起一盞新沏的鳳團茶,穩穩遞至晏緒禮手邊。
晏緒禮心思皆撲在尚盈盈身上,便暫且沒發覺下首的顧綏已看得發怔。
見尚盈盈只是湊近前的工夫,臉蛋兒都快要憋紅了,晏緒禮抵唇暗笑。
臉皮兒這麼薄,昨夜還敢學旁人媚主?
晏緒禮並齊兩指,往茶托子上點了點,果然嚇得小鴕鳥眼睫一顫。
領悟到皇帝等會兒還有吩咐,尚盈盈欠欠身子應下,匆匆去將另一盞茶奉給顧小王爺。
正當此時,晏緒禮忽然眯眼,開口叫了聲顧綏表字:
“靖之。”
顧綏心頭遽震,趕忙回神應道:“臣在。”
他雖重新看向禦座上的皇帝,心中卻又眷眷難忘,想多瞄一眼身側的宮女。
可尚盈盈放下茶盞後,卻片刻未停,只乖乖折回皇帝身邊。
晏緒禮將手邊摺子遞給尚盈盈,又分神與顧綏說話:
“朕這些日子總覺得筋骨僵硬,合該去教場裡活動活動。可宮中那起子侍衛,一個個皆畏手畏腳,不敢與朕動真格的,未免忒沒意思。如今你既回京,平日可得常進宮來,好好兒與朕過上幾招。”
於此事上,他二人倒算一拍即合。顧綏微微躬身,朗笑應聲:“是,臣遵命。”
“萬歲爺有所不知,臣自打從漠北迴來,便被娘和祖母拘在府裡,使喚得團團轉。前日偏趕上犯秋燥,一股子悶火兒竄上胸口。祖母見臣風火赤眼的,這才肯放臣出來走動。可臣久不上陣,連弓馬都有些生疏了——”
顧綏絮絮叨叨地訴苦,狀似煩惱,而後忽然目露狡黠,話鋒一轉道:
“等到了禦教場,九叔千萬得讓讓侄子。”
晏緒禮正端著茶水啜飲,不防聽這小子犯渾,差點兒被嗆了一口。私底下都是過命兄弟的交情,一到要耍無賴的時候,便又表叔長、表叔短的,好像他在欺負小輩兒似的。
將茶盞撂去一邊,晏緒禮抬指虛點著顧綏,笑罵道:
“你這嘎雜子琉璃球兒,等回頭見著王爺,朕非得跟他說道說道。”
聽皇帝提起自家老爹,顧綏忙起身作揖,連連道:“萬歲爺饒命。”
尚盈盈垂眼分理著奏章,聽了半晌便不由輕輕勾唇,心道這小王爺性情有趣,看來在家中便是做慣開心果兒的。這悶子一逗,殿中氣氛便重又輕松活絡起來。
只是這輩分兒該怎麼論,還真是有待商榷。難不成他管皇帝叫表叔,皇帝管他叫大舅哥?
嗬!可真夠亂套的。
尚盈盈暗暗覺著好笑,便忍不住掀起眼簾,重又瞧了瞧顧小王爺。
還沒等記清楚相貌,尚盈盈忽覺腰上一癢,差點兒便要打個激靈。幸虧記得自己還在禦前,這才咬著唇瓣死死忍住。
尚盈盈悄悄垂眼,去身後探查緣由,卻發覺晏緒禮藉著摺子堆兒的遮擋,隱秘地從她腰間收回手。
慌亂中夾雜著難言的恥意,尚盈盈眸光上移,果見晏緒禮斜眼盯著她,臉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