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緒禮沉肩松泛筋骨,聞言輕嘶一聲,似乎不滿來壽多嘴饒舌。
滿腔子感激不知從何說起,尚盈盈捧著金冠,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便在那上頭留下了清淺指印,又忙用袖子抹去。
尚盈盈猶豫再三,終於幹巴巴地說道:
“您真是位好主子。”
晏緒禮等了半晌,只聽尚盈盈憋出這麼一句,便禁不住失笑質問:
“這就沒了?”
尚盈盈本就不擅追昔,偏又捱了逼迫,便只好轉而談今:“奴婢還明白,做人應當知恩圖報。萬歲爺也該將此事早早告訴奴婢的……”
“就算朕告訴你,你又能如何?”晏緒禮揚眉打斷,一針見血。
晏緒禮本意是不欲尚盈盈報答,哪知這夜半更闌,真叫人逢魔中邪。
尚盈盈聽罷此語,竟像受了蠱惑,神情愣怔地探出指腹,輕輕挨蹭著晏緒禮腰際,無聲回答了她能做什麼。
眼見她還要不知死活地往下游弋,晏緒禮眸色一暗,猛地拂開尚盈盈手指。
在尚盈盈驚惶清淺的呼吸聲中,晏緒禮側身掩飾情動,躬腰緩了好半晌。忍字頭上一把刀,當真是憋得發疼。
尚盈盈委坐在榻上,此刻如夢初醒,趕忙輕喚一聲“萬歲爺”。又隱約知道自己闖了禍,狐貍眼裡暗藏情怯,唯有唇色紅得昭彰。
此刻叫燭影搖著,倒像舊箱篋裡翻出來的半闋豔詞。豔是豔的,總歸洇著些褪了色的惘然。
見尚盈盈這副情狀,晏緒禮便知她只是一時晃神兒,就膽兒肥地來撩撥他。實則心裡還懵裡懵懂的,壓根兒就不曾思量清楚。
做事如此不計後果,就該讓她明日一早悔不當初。
晏緒禮額筋直跳,見尚盈盈悄悄往榻角躲,氣恨得一把將她拽來身前:
“方才只罵了那腌臢潑才,沒顧得上罵你?”
“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晏緒禮怒氣沉沉地質問,一巴掌摑向尚盈盈身後,卻在要貼上她臀側時,將掌心換成了手背。
饒是如此,尚盈盈臉上也瞬間熱燒燒的,驚顫地往後縮躲,小聲叫喚:“萬歲爺開恩,饒了奴婢吧……”
左右羅漢榻上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尚盈盈又躲不遠。晏緒禮沒使力制著她,縱由她逃脫桎梏。
撒罷了火氣,總得把道理講清楚。
晏緒禮暗自平複了一會兒,耐著脾性兒說道:“你以為朕救下你,是看上你這張臉?”
晏緒禮支膝倚坐,黑沉眸子望向尚盈盈,抬指在她心窩兒前比劃:
“掏出這顆忠心好好侍奉朕,才算是你的報答。”
尚盈盈垂首啞然,心裡愈發過意不去,只道真相併非如此。
皇帝所看中她的“捨命為主”,也是摻私摻假的。那夜是自保算計、是人心博弈,唯獨不是赤誠熱烈的一腔忠勇。
沒理會她那腦袋瓜兒裡又在琢磨什麼,晏緒禮披著湛藍罩衣,起身回內殿安寢。
聽著身後漸漸跟上來的足音,晏緒禮頭也沒回地吩咐:
“榻櫃裡有尚宮局新送的被褥,你去抱一條出來。”
尚盈盈頓了下步子,暗道皇帝這麼嫌棄旁人近身?連床鋪都要重新換過嗎?
下一刻,又聽晏緒禮在前頭輕哼:
“別凍著朕的貓兒姑姑。”
又跟貓兒似的愛幹淨,又不怕卷進後宮泥潭,真不知她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