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聽罷,心中兀地發緊,明瞭此事多半不是意外。兒時生辰當夜,母親被人殘忍戕害,無論換作誰,這輩子恐怕都很難釋懷。
今日皇帝破天荒地撂下朝政,想來便是去了浮翠池邊悼母,怪不得乾明宮裡氣氛沉悶。
“我從前真不知這些,多虧您和大總管提醒,不然怕是要觸黴頭。”
尚盈盈輕嘆一聲,摸了摸懷裡的帕子,忽然猶豫該不該等會兒送進去。
“這事兒都過去二十年了,您如何能得知?奴才也是聽師傅說的呢。”劉喜嘿嘿笑道。
這會子既趕巧,尚盈盈索性問個清楚:“我瞧主子爺身上有枚方勝絡子,那是太後留下的東西?”
劉喜立馬點頭兒:“這可叫姑姑說著了。太後娘娘遺物不多,就那麼寥寥幾件,主子爺可寶貝著呢。師傅替主子爺更衣的時候,都得小心避著,斷不敢沾邊兒……”
聽著劉喜在旁絮絮聒聒,只管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尚盈盈卻像被豆殼噎住喉嚨,不可置信地白了臉。
那方勝絡子是不許宮人經手的?
慘了!
她好像碰過,還不止一回,難怪萬歲爺總給她臉子瞧。
但怹老人家好歹得提醒兩句,哪怕稍稍暗示一下,她也不會傻愣愣地去摸啊。
等到尚盈盈捧著食盒進殿時,門外守著的死士早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已同皇帝交過差事。
此刻殿中靜悄悄的,晏緒禮坐在炕案邊,信手合起看罷的密摺,擲去身前炭盆裡。幾點火星子落在密摺間,瞬間灼出猩紅明滅的焦洞。
聽著火舌噬紙的“畢剝”聲,尚盈盈緩步近前,將黑漆描金食盒擺在炕幾上。
雖清楚皇帝不需任何人憐憫,但剛聽罷那些陳年往事,尚盈盈再來到禦前時,心頭便不免沉甸甸的,好似多了些難以名狀的情愫。悄悄掀眼窺去,卻見皇帝仍是那副沉潛寡言、藏而不露的模樣兒。
尚盈盈不由暗自嘆息,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測。
盡數收斂起思緒後,她從食盒裡端出熱氣嫋嫋的金玉羹,輕手輕腳地放在晏緒禮面前。碗中黃白兩色相映,羊肉汁混著山藥板栗的香氣,緩緩彌漫開來。
“萬歲爺剛從外頭回來,不如用碗金玉羹,正好能驅驅寒氣。”
猜到皇帝多半沒心思用膳,尚盈盈特地去禦膳房轉了一圈兒,挑中這道金玉羹端進殿,想著好歹勸他用些。
晏緒禮卻沒應聲,只顧盯著炭盆裡的灰燼出神,彷彿在思忖密摺中奏稟之事。
又過了半晌,晏緒禮忽然開口問道:
“這羹是你做的?”
尚盈盈聞言一怔,忙搖首道:“回萬歲爺的話,這金玉羹乃禦膳房所制,比奴婢手藝好上許多。”
聽聞是禦膳房的東西,晏緒禮頓時歇了品嘗心思,只抬眼看向尚盈盈:
“不是說要送帕子的?怎麼不呈給朕?”
尚盈盈呼吸微滯,暗自埋怨劉喜大嘴巴,怎麼一轉身的工夫,就嚷嚷到皇上面前了?
從前尚盈盈不知這些舊事,便在帕角上繡了福壽紋。可皇帝分明避諱壽辰,她再拿出這個,不是往人心窩子裡紮刺嗎?
聽見晏緒禮叩案催促,尚盈盈猶豫半天,只好取出那方疊了幾疊的錦帕,奉上前去:
“奴婢不擅針黹,望萬歲爺海涵。”
尚盈盈心中祈禱他別細看,可晏緒禮接過帕子,便立馬將其抖開,擺去了銀燭燈臺下。
指尖摩挲著那片福壽紋,晏緒禮眸色漸深,卻什麼都沒說。
尚盈盈見狀,心頭越發惴惴,趕緊又將青花碗呈上前:“萬歲爺,這羹放久了恐怕會涼,不如您先嘗嘗吧?”
晏緒禮又對光看了一會兒,才將那方錦帕塞進懷中。
從案頭翻來一本奏疏,晏緒禮隨口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