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悶悶回答,又不禁疑惑:
“姐姐您說,咱在主子們眼裡,不就是個物件兒嗎?怎麼會娘娘們都能使得趁手,偏落到萬歲爺手裡,就哪哪兒都不稱心?”
自打熬過進宮後的第一年,尚盈盈便再沒覺著這麼挫敗。彷彿使盡渾身解數,都不能叫主子全然滿意,甚至連個笑臉都欠奉。
“話雖如此……”
杏書面露難色,小聲猜測道:
“但我說實在的,你生了這麼一副相貌,就註定萬歲爺瞧你的時候,心裡頭裝的不是主子和奴才,而是男人和女人。”
“咱們都在宮裡伺候這麼多年了,那些話原不用我說,你心裡也明鏡似的。”
見玉芙仍沒轉過彎兒,只是驚訝又迷茫地看著她。杏書微感赧然,但一想自己比玉芙年長四五歲,便又咬咬牙,湊過去密聲傳授:
“倘若你差事上都沒得挑,但就是撫不平主子爺心火,八成是勁兒使錯了地方。你拿出女人的法子,好生去哄哄怹老人家,指不定就妥了……”
尚盈盈聽罷,騰地一下紅了臉:
“杏書姐姐,您可別害我呀。”
“原本萬歲爺只打算罵我兩句的。這下倒好,直接該拖出去打死了。”
尚盈盈徹底坐不住,藉著換月事帶的由頭,披上外衫落荒而逃。
瞧著尚盈盈逃走的身影,杏書輕嘶一聲,跺腳笑罵:
“榆木疙瘩!”
轉日,尚盈盈覺著身上爽利一些,便如常回到禦前當差。
她既已坐上掌事姑姑的位子,素日倒也不必再勞碌什麼。只清早過來點個卯,順道指點督促一番小丫頭們,一日時辰便已過去大半。
眼看入夜替皇帝更衣摘冠後,她便能回房歇著。但杏書那些奇奇怪怪的話,總莫名自腦海深處鑽出來,久久地盤桓不去。
跟著晏緒禮走進內殿,尚盈盈強迫自己全神貫注,指尖伸去他腰際,搭上那條明黃織錦扣帶。
記不清是自哪日起,皇帝便習慣在晚膳後留她更衣。尚盈盈並未多想,只覺幸而不是命她晨起時伺候,畢竟她不曾接觸過朝袍穿戴,但打理常服尚不算難。
晏緒禮在殿中長身玉立,展臂之際,袍袖間隱隱有甘冽香氣透出來。
許是皇帝身量太高,尚盈盈每每站在他身前,便無端覺著緊張,且今日尤甚。
盡管杏書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尚盈盈卻始終將信將疑,只道從前種種都是正常侍奉主子罷了。
退一萬步講,即便此事是真的,她又有什麼法子躲避呢?如若皇帝當真是個處心積慮的獵人,那他無疑手段高超,又耐性極佳。
究竟這一切皆為臆想揣測,還是皇帝有意同她曖昧不清,僅憑當下而言,尚盈盈自覺無從分辨。
今日皇帝身上是一件月色常服,對開襟兒的袍子,按說很容易便能脫解下來。
可尚盈盈微一晃神的工夫,竟不小心繞錯了衣上系帶。意識到走神後,尚盈盈急忙回轉思緒,面上不動聲色,手中卻在重拆補救,只盼晏緒禮並未發現。
正當尚盈盈暗自祈禱時,左耳垂上忽地酥熱一下:
“玉芙。”
尚盈盈身子頓時僵住,心中卻愣愣地反應過來,是皇帝的氣息悄然灑在她耳畔。
怠垂著一雙幽邃桃花眼,晏緒禮微微俯身靠近,冷不防地問道:
“順走朕的帕子又不還,你是打算昧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