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你機靈,又敢豁出去搏一把,不然這輩子可就真毀了。”
誰能料到,其後短短半年的工夫,先帝爺便因一場重病,溘然長逝。尚盈盈差點便如潘太嬪一樣,成了壓在皇陵下的孤魂野鬼。
話到此處,杏書便將針插回繡布裡,對燈感慨:“這宮裡說白了,也就那幾位沾‘皇’字兒的是正經主子,其餘的管你是什麼妃啊嬪啊,素日裡光鮮不光鮮?只要打定主意拿你去殉葬,還不都是一句吩咐的事兒。”
前朝後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在儲君人選上站錯隊、押錯寶了,便是大羅金仙在世,那也難救。
“你知道我的舊主熙嬪吧?當初她在先帝爺身邊時,別提有多風光。”
杏書拔下簪子,撥了撥燈芯,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燭火間跳動:
“可她到底沒個一兒半女傍身,旨意下來說殉就殉了,身後連個替她嚎喪的都沒有。說句不大妥帖的,那棗兒掉進肚子裡,好歹還能聽個響呢。”
尚盈盈靜靜聽罷,也跟著輕嘆一聲。潘氏是位分低,人又倒黴,抽中了黑頭死簽兒。熙太嬪卻是上頭鐵了心不想讓她活,那才是真沒法子。
忽然間回過味兒來,杏書心頭一蹦,趕忙擺手道:
“是我說得深了,你別吃心。”
“咱們萬歲爺不同,怹才將將二十六,後宮裡頭嬪妃也少。”
杏書掰著指頭,數起當今聖上的好處:
“你趁著機會多留主子幾回,慢慢往上熬資歷。哪怕日後不得寵了,也能做個有頭有臉的嬪主兒。這麼算來,一準兒錯不了。”
尚盈盈原本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小腹,聽過半晌後,卻不知是突然疼了還是怎地,臉色無端變換好幾個來回。
“姐姐別拿我打趣了,萬歲爺對我沒那個意思。”尚盈盈哭笑不得地解釋,兩條眉毛都快擠去一處。
杏書哼笑兩聲,撥開針線笸籮上的雜線,露出一張明黃耀目的錦帕:
“還打量著騙我呢。既沒那個意思,這罕物兒又是打哪來的?萬歲爺如此樂善好施,怎麼不將帕子也借我使使?”
“那日是事出有因……好姐姐,這帕子都洗淨了。您明兒個夾帶在龍袍裡,替我悄悄還回去便是。”
杏書是禦前管針線的,這些七零八碎的小物事,經她之手準沒錯兒。
何況皇帝只是不喜宮女髒兮兮的,這才隨手扔下帕子,叫她蹭幹淨薄荷油而已。
“姐姐您別不信,萬歲爺現在瞧我,那真是一萬個不順眼。”
提起這個,尚盈盈可是攢了滿肚子的話,能說上三天三夜都不停:
“我平日過去奉茶,渾像是耗子見貓,十回裡有八回都要挨調理,剩下兩次是主子沒空搭理我。眼下我只盼著能把酌蘭教出來,趕緊讓她進殿伺候,省得主子看見我就來氣……”
杏書越聽越離譜,趕忙糾正她:“我勸你可別打這種餿主意。當心萬歲爺發覺你故意躲著,到時又要下狠治你。”
“你若當真不討主子歡心,怹還能容忍你繼續在眼前晃?早把你打發去別處了。”
杏書傾身越過矮炕,點了點這迷糊蛋的腦門兒:
“這裡可是乾明宮,多少人削尖腦袋等著往裡鑽呢,還能缺奴才不成?”
“那句老話兒怎麼說來著?愛之深責之切嘛。”杏書擠了擠眼睛。
尚盈盈抬手捂著額頭,縮排被子躲起來,心道這能對嗎?她可從沒伺候過這麼難相與的主子。
“不過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
將尚盈盈從被裡扒拉出來,杏書小聲問她:
“別怪我好奇多嘴,你到底是怎麼惹著那位爺了?”
“興許是……當初就沒開個好頭,頭回進殿就惹怹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