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本欲辭謝,可娘娘說是替您賞的,命奴婢一定收下。”
十兩紋銀於主子們而言,不過是指縫間漏出來的灰土沙粒。但拿去宮外,卻能換來兩石糧米,足夠娘親和妹妹用上半年了。
此番惹人妒忌的賞賜早已傳揚出去,若是銀子再被皇帝收繳,她可真成了雞飛蛋打,兩頭落空。
看穿玉芙緊張兮兮的小心思,晏緒禮驀地失笑,揚眉問她:
“你忽然慌神兒做什麼?朕還能搶你銀子不成?”
皇帝聲音裡夾著幾分促狹,尚盈盈被笑得難為情,不肯再吱聲了。
沒跟那隻埋腦袋的小鴕鳥計較,晏緒禮思緒轉回皇後身上,沉吟半晌,暗自提醒道:
“平日少去後宮走動。”
“奴婢省得規矩,絕不敢出去亂逛。”尚盈盈連忙應聲,而後欲言又止,“只是……”
見玉芙吞吞吐吐,晏緒禮掀了掀眼皮,催促她快些說下去。
“只是您能不能別總命奴婢出去攔人?”尚盈盈抬頭瞄了皇帝一眼,小聲懇求,“娘娘們日日求您不見,恐怕都要恨死奴婢了。”
“你倒放肆。”
晏緒禮冷睬玉芙一眼,卻在她倉皇欲跪時,伸腿擋在她膝前,將人架在原地。
“食君之祿,不該替君分憂?”
拈來句玉芙自己說過的話,晏緒禮氣定神閑地反問回去。
膝蓋骨忽然抵上皇帝的腿,尚盈盈嚇了一跳,連忙直起身子答話:
“奴婢不敢躲懶,只是想著辦些旁的差事,興許更能替主子爺盡心效力。”
難得聽玉芙跟自己提要求,晏緒禮本可以直接應下,但他素來黑心肝,偏要消遣她兩句。
“旁的差事……”
晏緒禮眸光一瞥,輕飄飄地遊弋過尚盈盈臉龐:
“譬如在朕宮中遍地栽花?”
渾身好似被浮浪拍過,尚盈盈不自覺地抿起唇瓣,憋得耳根發燙:
“回主子爺的話,奴婢只是想種些蘭花。如此恰與殿前那株丹桂相配,取‘蘭桂騰芳’之意。擺在後殿檻窗下,定能保佑您子孫興旺。”
晏緒禮聽罷,垂眼輕笑一聲:“神神叨叨的。”
“你既喜歡,那便栽吧。”
不等尚盈盈作何反應,晏緒禮以筆尖點了點硃砂硯臺,淡然吩咐:
“研墨。”
日昳之初,衍秀宮裡暖香繚繞。天光透過石榴花藻井下的窗欞,映得滿室生輝。
瞧著衾被裡呼呼熟睡的嬰孩,文妃眉眼間盡是溫柔,抬手輕輕推晃搖籃,又忍不住用指腹碰了碰大皇子臉蛋兒。
文妃為同孩子親近,連養成水蔥似的指甲,都毫不猶豫地悉數鉸去,顯然愛極了這四五個月大的小人兒。
聽得門檻上傳來細微響動,文蘅偏眸一看,只見是貼身宮女芳竹。
悄聲從搖車旁起身,文蘅朝站在一旁的乳母使個眼色,命她好生照顧大皇子。
隔扇門外,芳竹端著朱漆託盤,上頭擺著一碗熱氣嫋嫋的養心歸元湯。
“娘娘,該用湯藥了。”芳竹微微屈膝。
文妃自幼身弱,在家中時便每日服用這養神湯,只盼能固本培元,滋養心血。
從芳竹手中接過藥碗,文蘅眉頭未皺,便一飲而盡。芳竹連忙遞上蜜餞,文蘅卻擺擺手,只用帕子拭了拭唇角。
“這些日子有大皇子陪伴,奴婢瞧著娘娘比往常高興不少,連面色都紅潤有光呢。”芳竹扶著文妃,緩步往寢殿裡走,還忍不住心裡歡喜。
“每日只要一見著宥兒,本宮便覺得什麼煩心事都沒了,為他拼上性命都是值得的。”文蘅歪身兒倚在貴妃榻上,輕聲籲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