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結發妻子都不可信任,皇帝倒真成了孤家寡人。
烏貴太妃心覺虧欠,眼眶裡便湧起熱意,竭力寬慰道:“後宮裡爾虞我詐,無人能獨善其身,這你也是清楚的。夫妻間有時便要裝聾作啞,互相擔待。帝後和睦,才能叫朝中安定……”
說著說著,烏貴太妃便有些勸不下去,忍不住偏身拭去眼淚。
見母妃心疼自己,晏緒禮有些說不出別扭,頓時收斂起所有情緒,冷靜應道:
“是。兒子目下並無廢立之心,母妃不必擔憂。”
雖說傅皇後總也扶不起來,但如今的確沒有更合適的人選。晏緒禮對皇後只是不甚滿意,尚未至不可忍耐的地步。
“都怪我撒手太早,叫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頭……”
知曉皇帝心中孤苦,烏貴太妃幾乎無法從愧疚當中抽身,不禁陷入回憶當中,絮絮唸叨:
“當初你孤身遠赴漠北,我真恨不能讓禔兒隨你一起去。你若有個什麼好歹,我可真是無顏再見嬋娘。”
忽聽烏貴太妃提起自己生母,晏緒禮微怔一瞬,隨後用力滾動幾下喉結,啞聲說:
“母妃不必自責。奪嫡之爭,又哪有不賭命的?當初是兒子情願前去,如今想來亦不後悔。”
“況且十二弟尚還年幼,母妃也莫總責備於他。”晏緒禮說到此處,便順勢拿弟弟來娛親,“如今都是當王爺的人了,再哭天抹淚地跑到兒子這兒告狀,豈不叫人看笑話?”
一提起榮親王那個皮猴兒,便不由叫人想起往昔趣事。烏貴太妃果然忍俊不禁,總算破愁見笑。
輕輕用帕子拭去淚痕,烏貴太妃轉而問起:“聽說皇上身邊多了個可心兒的宮女,這會子怎麼沒隨駕過來?”
晏緒禮根本沒停頓,下意識地回道:“乾明宮裡一攤子的人和事,都等著掌事姑姑規弄,若叫她成日野在外頭,忒不像話。”
見皇帝只回了後半句,烏貴太妃眸中驀地一亮,暗道他這是預設下來,那宮女確實稱心合意?
彷彿意識到自己接得太快,晏緒禮輕咳一聲,忙板起臉追問:“又是誰來母妃這裡嚼舌根了?”
烏貴太妃輕輕彎唇,沒回答這無關緊要的問題,而是緩緩說:“皇帝給個宮女開臉,不過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你若真瞧得上眼,便賜她個名分,別等日後有了龍種再犯囉嗦。”
“多謝母妃關懷,但此事的確是您多慮了。”
晏緒禮垂下眼瞼,語氣認真:“兒子只是看中她有本事,又素來知道忠心,肯豁命為主。這樣的人放在跟前,兒子用著才踏實。”
靜靜看了皇帝半晌,烏貴太妃失笑搖首:“隨你吧。”
“只趕明兒若再來壽安宮,便將那宮女帶上。”烏貴太妃握來藍絹團扇,眉眼含笑,語似打趣,“叫母妃也瞧瞧,到底是個怎樣出挑的姑娘,招得你那些嬪妃都要過來念秧兒。”
“是,兒子遵命。”晏緒禮拱手應聲,只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金銀花十錢,防風十五錢……”
瑞靄堂外,酌蘭一邊嘴裡唸叨著,一邊稱來草藥碎渣,鋪灑在花盆炭土裡。
見玉芙的影子從頭頂罩下來,酌蘭蹲在地上,好奇地仰頭問:“姑姑,這樣種出來的蘭草,當真能四季開花?”
尚盈盈懷裡抱著花苗,走近笑道:“自然。我從前在春禧宮時……”
話說到一半,尚盈盈忽然停下,心裡有些冥冥之中的預感。此刻還是休對故花思故人了,不然傳到那位耳朵裡,恐怕又要疑心她更惦念舊主。
前後不過一彈指的工夫,晏緒禮果自壽安宮中請安回來。
進門第一眼瞧見的,便是正與小丫頭嬉笑的尚盈盈。
堂前蘭葉葳蕤,在日光下晃出綠茵茵的影子,映在尚盈盈面頰上,愈發襯得她漂亮又鮮活。
來壽跟在皇帝後頭,瞄見尚盈盈仍然未察,連忙重重咳嗽一聲。
側目睨見突然回宮的皇帝,尚盈盈眼皮子一跳,趕忙收斂笑容,拉著酌蘭回身行禮:
“奴婢給萬歲爺請安。”
瞧著尚盈盈又換上那副半真不假的笑臉,晏緒禮負手攥拳,提步往殿裡走,撂下一句:
“跟著伺候。”
與酌蘭相視一眼後,尚盈盈神色訕訕,心道皇上不是去見貴太妃嗎?怎麼回來後仍不痛快,反倒攜風帶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