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映在清水裡的面容,尚盈盈緊緊掐住掌心,安慰自己並無破綻,切莫自亂陣腳。後頸卻早已滲出冷汗,洇濕了漿得板正的領緣。
“你,淨面。”
晏緒禮冷聲下令,掐滅尚盈盈心底最後一絲僥幸。
到了如今這份兒上,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是……”
尚盈盈閉了閉眼,掬起一捧水時,雙手不禁微微打顫,像是撈救命稻草般絕望。
隨著水珠撲簌簌地掉回盆裡,暗黃妝粉也漸漸洗淨,終於露出其下脂擬玉造的冷白皮相。
皇帝的凝注如有實質,在七寶漏刻的滴水聲裡無限延宕。
尚盈盈背若芒刺,忍不住微躬下腰身,自欺欺人地把臉兒埋起來。
“散漫。”晏緒禮突然冷嗤。
深知不能再觸怒皇帝,尚盈盈竭力跪正,迂迴告饒道:
“主子爺教訓的是。奴婢規矩鬆散,下去便找金總管領罰,萬望您息怒。”
光站在旁邊埋首聽著,劉喜心裡都捏了把汗,又忍不住好奇出了什麼事兒,便撩眼窺向玉芙。
看清她面容的剎那,劉喜腦子裡嗡地一聲響,好似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人中溝上熱得像有血淌過去。
怪道萬歲爺要叫姑姑淨面,這一洗可真了不得!她那張臉沒旁的說頭,就四個字:天妒人怨。
只是如此冶豔招搖的風致,倒和那副溫吞性子不大相稱了。都說相由心生,卻不知哪個才是她真秉性?
眼下明明是三伏天裡,尚盈盈卻指甲蓋兒發紫,顯然渾身的血都快涼透了。
晏緒禮垂眼瞧見,終於開口讓劉喜端水下去,只留尚盈盈在屋內。
信手將狼毫擲回青花筆洗裡,晏緒禮冷聲問她:
“拿朕的話當耳旁風?”
尚盈盈豈敢如此,極欲張口辯解,卻又不知這罪是從何論起的。
見尚盈盈迷怔,晏緒禮提醒道:
“金保沒告訴你?”
許是求生的本能作祟,尚盈盈心思轉得飛快,瞬間明白過來,忙姿態低順地回話:
“主子爺明鑒,金總管只說了衣裳和發鬢,沒說別的……”
晏緒禮聞言,氣得呵笑:“你還頂嘴?”
這宮女是屬蛤丨蟆的?一戳一蹦躂,不戳就不蹦噠。他沒提不準抹粉,她就裝傻充愣,全當不知道?
“奴婢不敢。”
見尚盈盈作勢要泥首,晏緒禮斷然喝止:
“夠了。”
“搖唇鼓舌,惺惺作態。是一個忤旨還不夠你受的,想讓朕治你欺君?”晏緒禮毫不留情地斥道。
見識過玉芙闖宵禁救主,晏緒禮心裡門兒清,她可不是什麼軟骨頭,往狠裡教訓幾句也無妨。
“主子爺容稟,奴婢斷無欺君之意!”
這罪名一旦落下,她便唯死而已。尚盈盈咬緊牙關,拼命解釋道:
“奴婢只是知曉懷璧其罪的道理,唯恐這副相貌招惹是非,日後會丟了主子爺的臉……”
“懷璧其罪?”
晏緒禮抓住話柄,玩味地重複了一遍,扳指轉出幽幽玉光:
“你這是自比和氏璧,拿朕當秦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