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第一次感受到一種無所適從的拘謹。
謝夫人像是有讀心術:“沈公子不必拘謹,隨意坐吧。”
“噢,”她應了一聲,又補了兩個字:“好的。”
她自覺語氣還算溫順,應該是沒有失禮的。
既然夫人相邀,她便在石桌拂衣坐下,閑月莫不做聲上前替她溫了茶點,又悄然退下,露臺上又只剩沈青和謝夫人兩人。
謝夫人還在對著蓮池專心作畫,頭也沒有多回一下。
沈青難得地沒有露出不耐之色,畢竟現在怎麼說,她在謝夫人面前,總還是有點理虧的。
她在這府上住了這麼久,因為謝府足夠寬闊,分院而住,是很難跟謝夫人碰上頭的,主要她這些天也根本就沒想好怎麼處理跟謝珩的關系,更別說謝夫人這頭了。
現在好了,住人家府上,身為一個男人,天天跟她兒子同吃同住,還把他兒子弄成“斷袖”,搞得她這光風霽月的兒子聲名狼藉。
狹路相逢,可不得好好給她來個下馬威?
沈青輕嘆了聲,端起桌上溫好的熱茶抿了一口,溫燙正好,細細品味,能品出血棗和老參的味道,冬日裡這樣一口茶下肚,五髒六腑都雲貼了。
怪不得謝夫人氣色俱佳,原來是擅長養生之道。
她一邊品茶,一邊觀看謝夫人作畫,她所坐的位置,只能看見對方嫻雅的側影,其實謝珩跟他母親五官容貌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可是那通身清矜雅正的氣派,絕對是一脈相承的。
怎麼會有兩個人,頂著兩張完全不同的臉,舉手投足間,神態卻是一模一樣的啊!
所以說,一個孩子的容貌風姿,與父親母親的選定,關系重大。
誒……但願謝珩還有生孩子的能力。
一杯熱茶喝完,她自己又給自己續上一杯,欣賞起謝夫人作畫來。
怪不得說琴棋書畫是極其風雅之事,比如這畫,不完全是最後呈現出來的畫作如何,而是作畫的過程。
提筆寫意,勾畫描摹,她雖然看不懂,也會不自覺被遊走的筆尖吸引過目光,直到畫中景色被筆墨點染成形。
真是奇了,她看謝夫人作畫的時候,時不時望向眼前的一方蓮池,眼神中帶觀摩之色,可是那落在眼中被假山奇石圍出來的一方蓮池,到了筆下,就變成了滔滔江河,延綿闊達。
奔騰江河如從雲霄而來,匆匆過眼,不複回頭,只留觀者心中徒生悵然。
名家寫意,胸有成竹到這地步。
沈青還沉浸在嘆為觀止的驚豔中,謝夫人已經落款停筆。
“沈公子久等了。”
謝夫人擱了畫筆,也款款走到圓桌前坐下,趁閑月上來溫茶時,溫聲道:“你在府上多日,一直沒見過你,今日正好碰上,便多留了你一會,沈公子不介意吧?”
她語氣中幾分真摯的歉然讓沈青分不清了,不是專門來給她下馬威的嗎?
“不介意不介意,夫人的畫很好看……別有一番天地。”
謝夫人將目光落在畫布上的滔滔江河間,語氣中難掩悵然:“這樣的風物,我從未親眼見到過。”
沈青驚詫側過頭:“都是憑想象畫出來的嗎?”
她這才想起,謝夫人出身高貴,衣食無憂,但也正因如此,可能這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京郊了。
謝夫人如實跟她說:“倒也不是完全憑空,很多風景,是瑾之描述給我聽的,我在府上無事,就依言描摹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