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來謝府後第一次。
按理說,現在的局勢於謝珩越發有利,明顯感覺這些天他行程都舒展了很多,怎麼突然連午膳都不回來了?
沈青心裡隱隱有不好的感覺,傳了手下來問,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等到晚膳的時候,謝珩依然沒有回來。
她再坐不住,起身出了東院,再一路出了謝府,迎面碰上前來報信的手下。
“老大!剛剛謝道清和謝家數十位長輩,帶了親兵,將臨時去宮中面聖的珩公子攔截,珩公子的親兵還不及趕到,直接將人帶回謝家舊宅的祠堂開堂審問了。”
沈青秀眉一橫:“這麼堂而皇之就直接抓人嗎?”
“給珩公子安了個什麼違背祖宗宗法的罪名,算是族中家事,旁人一時也不好插手。而且……這一次不僅是謝家,還有四大世家中其他三家,以及洛京中頗有聲望地位的不少世家都到場了,只怕要動他們世家的大家法。”
“讓蕭瑞帶人來把謝家祠堂給我圍了,聽我的指令行事。”
沈青撂下最後一句話,俊秀青影消失在華燈初現月上枝頭的街巷中。
今夜的月色可真明亮皎潔,從枝頭攀上屋宇,最後掛在碧霄之上,像一隻白玉盤,落了一地清輝,映得青磚上那雙奔跑的黑靴,颯沓不羈。
祠堂在謝家舊宅的最北,沈青直接繞去北門,門外是謝珩與謝道清之間的親兵互相對峙。
沈青站在巷角等了一會,兩隊親兵誰也不能拿誰怎麼樣,而她的人,已經到了。
沒有讓他們直接露面,她無言跟蕭瑞遙遙打了個照面,眼神交彙一瞬,蕭瑞會意,抬手領著人佈置埋伏。
沈青則青衣利落,悄無聲息翻牆而過。
不得不說,謝家這一次行動格外縝密,府上不僅僅是謝家,還有其他各世家也帶了不少人馬,將這間祠堂上下守得密不透風,沈青繞了半天,竟然沒找到一個可以直接突破進去的位置。
她只好輕輕落在一處樑上,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人:“兄弟。”
蹲守在樑上的暗衛回頭看清眼前人,眼睛一瞪,雙唇一張,聲音還沒來得及從喉嚨裡發出來,身子一歪,就軟軟往後倒。
沈青伸手一撈,將人放在梁後,自己則心安理得坐在他原先坐的位置上,揚起下巴觀看祠堂中的情景。
可真是熱鬧。
祠堂明火憧憧,照應出北面供臺上每一張黑森森的牌位,金漆字跡清晰可辨,彷彿真是列祖列宗們威嚴肅穆端坐上方。
堂院中,不僅是謝家長輩和子弟,其他各世家德高望重的長輩都彙聚於此,面目各有各的冷肅,那一張張冷臉,跟那些供臺上的牌位也沒什麼區別。
真是活人死人齊聚一堂。
跪在中間那道頎長清峻的身影,就是連官服都沒有換下的謝珩,他雙膝的膝窩被兩根粗重木棍壓著,顯然這次不是他主動跪下的。
可惜從她的角度,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就算被壓得很疼,他清疏眉眼間,應該依舊平靜無波。
沈青捏了捏衣角,不代表她心中不會有波瀾。
站在臺階上還在叩告天地祖宗的,自然是謝道清。
“丞相,我們大小世家近來連受重創,都是拜此人所賜,事已至此,難道還要心慈手軟嗎?等我們世家真的到萬劫不複的境地,就來不及了,到時候丞相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就是!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此起彼伏的催促聲中,謝道清緩緩轉身,月光與燭火將他的身影長長映在階上,沈青注視著他的眉眼,有一點隱忍的殺意,若隱若現。
看著世家在連番失利步步逼退下,終於圖窮而匕現。
雖然沈青已經摸清,這洛京之中,所有的法度和規矩,都已經崩壞,早就變成一紙紙廢文。
本質上跟莽山沒有區別,但是那些殺伐不會直接翻到臺面上,總還是會有一番粉飾。
現在當他們連粉飾都沒有了,這些世家大族行事起來,真是比渝州諸匪還要粗莽。
不過也說明,他們確實走投無路,只能殊死一搏。
將謝珩逮住,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在祠堂施行家法,先取了他的命再說,等過後爛攤子怎麼收拾,那也過後再說。
重要的是,只要這次能取他性命。
其他後話,要付出多大代價,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