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會牽連你。”謝珩莞爾應下。
沈青略有點不自在,抬頭看了看書架上密密整整的賬冊,而謝珩,此時就站在專門放置謝家賬冊的那一欄面前,也是厚厚沓沓,塞滿了整層書架。
這麼大一個地下錢莊,謝家這麼大一個家業,中間的黑心往來,不知該有多少。
她不由得心中一動:“你非要查的話,謝家肯定也是脫不了幹系的。”
雖然他在清理戶部時,也懲治了幾個謝氏子弟,但對謝氏來說終究不太關痛癢。可是要動這錢莊,那可是往各個世家的經脈上砍刀子啊。
謝珩怎麼樣都是謝家子弟,謝家就是他的根基,他真的會狠心揮刀自斷經脈嗎?
謝珩只是略微沉默一瞬,才淡然道:“若是人身上長了毒瘤,本就該狠心刮骨療毒,割除毒瘤才能延續生命,一個家族亦是如此。”
沈青注視著他的神色,眉宇間那樣堅定孤絕的神色,恍然與小金明知不可為而為那樣的神色重疊到一起。
一種莫名悵然油然而生:“你清理完戶部後,我以為你會繼續從三省六部開始下手,沒想到你也查到這裡了。”
本來她就是為了避開他,才準備從桓家下手,結果與他不謀而合上。
真的是註定要有一段同路嗎?
謝珩解釋道:“朝廷的三省六部各處機要,無一不變成世家爪牙,從世家下手也是一樣的。桓家生意遍佈,錢莊統籌,掌握了各世家的錢財流水,金銀命脈,先斷了這條活水,後面再收拾其他,就容易多了。”
“那確實。”
這麼一說,他的思路也很有道理,沈青點頭認同。
忽然又聽他當頭一問:“最近你是不是讓蕭瑞和左思祿查桓家各處生意?”
沈青乍然一驚:“你不會在監視我吧!?”
謝珩喉頭微動,繞開她的質問:“這座錢莊背後勢力太龐大,即便查抄了它,也未必真的能撼動他們,桓家各處生意細查起來,也沒有幾個幹淨的,只有將所有陰暗骯髒都翻出來,才能有蓄勢發出致命一擊。”
不管怎麼樣,謝珩現在就是在做著跟她同樣的事,沈青只好坦然:“在查,主要是查桓家怎麼聯合各家勢力逼走其他小商戶的罪證,你也知道,左思祿當初就是這樣被逼離京的。”
謝珩點點頭:“正好我跟你查的不一樣,我在查桓家的黑市和走私。那你可以把你查到的東西交給我,等這錢莊被查抄完,由我出面一併告發查辦。”
“把我們查到的東西都交給你嗎?”
“對,我是大理寺卿,有查案之責,否則恐怕有人告你僭越之罪;何況這件事情前路兇險未知,你不用在明面上卷進來。”
沈青沉默起來,他說得沒錯,當時她私下搜羅了陳郡侯的罪證,險些被按僭越之罪;何況她和蕭瑞將來有很長的路要走,確實不適合太早就暴露於臺前。
尤其是這次所查,事關各家身家命脈,前路未知,成敗難測。
如果有一把銳利的刀在前面替他們所向披靡,他們隱在後面會安全很多。
想到這裡,她神色微凝,那眼下這個境況,跟晉王給她的那個提議有什麼區別?
她明明在刻意規避那個提議,可是謝珩已然成為了她手中的一把刀。
她幹笑兩聲,掩蓋住砰砰心跳:“那這樣的話,功勞豈不是都被你一個人佔了?”
謝珩愣了一瞬,沒想到她在意這個,有些失笑,不過很快想到對策:“這次查抄錢莊,可以因你被逼借高利為由,蕭瑞因此起頭例行檢查,隨後而發現了錢莊的勾當,這樣你本就是受害一方。”
“你們點到這裡,後面的事情就交由我來。查抄了錢莊後,還有千絲萬縷的事情要查,還有桓家這些年種種有違法度的行徑,各世家經濟錢財的勾連,你們查到的,我查到的,都由我來出面。”
“如果成了,我會向陛下稟明你們在幕後的功績,如果不幸……我也能將你們摘幹淨。”
“你看這樣,可好?”
最後兩個字,他帶的尾音太溫柔,像是真的在小心翼翼懷著期許徵求她的同意。
像一片羽毛,輕飄飄劃拉著心口,她心口也跟著微微發顫。
她沒有忘記,他們身處這座錢莊之上的明鏡臺,謀算人心到極致,為的是讓世人輸到傾家蕩産。
而眼前這人,他在須臾之間,給她安排了一樁極為劃算的買賣,一場永不會輸的賭局,贏了可以一起分紅,輸了也毫發無傷。
她慢慢垂眸,避開眼前那道清潤如水卻分外灼人的眸子,目光不經意又落在那勁瘦的腰身上。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