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公子循聲轉過頭來,那張青面獠牙的獸臉面具被摘下,露出那張清矜如玉的容顏。
他身上穿著是她最喜歡的青色,不像白衣那樣不染凡俗,也不像紅色官服那樣清正整肅,青衣雅雋,襯得人斯文秀挺,像是雨天裡,鄰家坐在窗前閑閑翻書的公子。
沈青心裡頭那三尺高的烈烈火焰,頓時就熄了三分。
她還是大步走上前,撩起衣袖興師問罪:“你說清楚什麼意思?看我在上面吊那麼久,是不是很好玩?你看我這腕子被勒成什麼樣了!”
月白袖口下,一雙皓腕被襯得凝霜帶雪,謝珩垂眸靜靜看了一眼,眼神中沒有太多波瀾。
見他沒有反應,沈青低頭去看,方才被勒得太緊是勒出一道紅印,結果她一路走來,手腕上早就幹幹淨淨,哪裡有半點被勒過的痕跡?
她默默放下袖口,沒什麼好氣:“你到底什麼意思?”
“你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
謝珩不答反問,神色有些清冷,眉眼間隱隱還有慍色。
他心平氣和的質問反倒比她的劍拔弩張更有震懾,雖然不知道他問這話跟她說的話有什麼關聯,沈青還是下意識想了一下,一開始她就見這青衣公子玉樹仙姿儀態不凡,跟他玩了幾局後,忍不住出言戲謔,沒想到這人不過聽了兩句輕浮的話,身子都繃緊了。
她就想到了謝十三。
再然後,那種很熟悉很壓迫的侵佔性迎面而來,她就知道自己對面坐的人是誰了。
以為謝珩是因為自己識破了他的精心偽裝而不悅,沈青有些許得意,不由得嘲諷他:“哼,別白費什麼心機了,你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原來她一開始就認出來了?
“好。”謝珩應下,唇畔不經意勾起一點微不可察的弧度。
“好什麼好?”
沈青抬眸見眼前這人氤氳著淡淡慍色的眉眼突然舒朗起來,一雙清眸裡星星點點,他靜靜望過來,像是鋪天蓋地的星河落在她身上。
她下意識就垂眸避開,一垂眸,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在青衣緊束的腰間。
怎麼男人的腰也會這樣引人貪看呢?
謝珩平時總是寬衣大袖,姿態清逸如仙,她很少見他這樣收束的穿著,窄袖利落,青衫落拓,是她平時自己很喜歡的江湖氣裝束,可是謝珩比她高挑,這樣一身打扮,尤其顯得他清頎如竹。
這些天來,他是清瘦單薄了不少,可是腰間緊束,看得出並不是簡單的瘦弱,而是勁瘦有力。
她的注意力,第一次從那張傾絕面容,被轉移到那道修長窄腰上。
心中氣焰突然又熄了幾分。
今天可能真的有點諸事不順,明明自己佔理,多麼理直氣壯的興師問罪,但她心底那股攥著的火,就這樣再而衰,三而竭。
她的語氣從氣勢洶洶的質問變成真誠疑問:“我本來一個人玩得正開心,你非要來攪合,還告我出老千。我被吊在屋樑上那麼久,還簽了五十年的債,可是都配合你了,你總該告訴我,你打算做什麼吧?”
雖然晉王提點讓她來查這地下錢莊,今日她沒做什麼準備,真就是來探探路而已。
現在看這場面,肯定不是探路能收場的了。
“我準備今日就查抄了這錢莊。”謝珩倒也答得坦然。
“啊?現在就查?”
沈青詫異,這錢莊是桓家所有生意的命脈,是洛京世家最重要的銀錢活水,這麼多年,其實它早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沒人敢動過這座錢莊,也是因為它背後深受所有世家的庇護。
哪怕是當今天子,也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你你……不要命了?”
連她和晉王都只想過要如何徐徐圖之,沒想到謝珩會用這樣強硬的手段直接硬碰。
她手心都有點捏上一把汗,斷人財路,可是如殺人父母啊,這比覆滅一個陳郡侯府,比清理一個戶部,不知要艱難兇險多少。
謝珩語氣倒是淡然:“本來今日也只是過來探訪,正好碰到你了,你又幫我牽制住明鏡臺的人,又順利找到錢莊入口,既然有你事半功倍,反正已經打草驚蛇,看來擇日不如撞日,我覺得今天查抄了它很好。”
這麼隨意的嗎?
就知道這人碰上她不安好心!!
沈青連忙撇開:“我今天就是過來隨便看看的,出了事你可千萬別扯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