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想起,他現在好像已經不太碰烏尾了?
在綠玉園,他彈過一次烏尾,當時他便知道沈青也是那日曲水流觴座中客。
再上一次,好像就是在小金頂了,沈青正受傷臥床,他便給她彈琴解悶。
他現在沒有彈琴的興致,只好回絕道:“就不必了。”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怔住了。
他不想彈琴,只是自己沒有興致,與旁人並無關系,表妹開口相邀,他本該用更委婉的話語來緩拒,沒想到一開口就將這樣直接的話說了出來。
王意然更是眼巴巴望著表哥,白皙面容上一點清粉的桃紅迅速褪去,澄澈的目光裡有些許失落,也有些瞭然。
首歲山與表哥一同上香祈福,她隱隱感受到表哥的心不在焉,只是僥幸表哥不過是性情清冷,並不擅長男女相悅罷了。
今日的靠近與試探,她終於明白過來,表哥謙和文雅,看她的眼神亦是極溫柔的,可是,也是沒有溫度的。
謝珩自覺失言,歉然道:“意然表妹,我只是有些不太想撫琴。”
有過短暫的失落,王意然很快恢複如常,依然笑意盈盈道:“撫琴本來講究的就是心性,表哥興致不高,那我們改日再切磋吧。”
可如果真的是面對心愛的女子,怎麼會沒有興致博佳人一笑呢?
只不過表哥的興致,不在她身上。
她起身收了鳳引,向謝珩告別:“珩表哥,姑母那邊還在作畫,我過去看看姑母畫到哪一步了。”
謝珩頷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直到王意然那抹鵝黃明媚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院中,謝珩重新在那一地梨花堆雪中坐下。
方才表妹臉上轉瞬即逝的失落他看在眼中,他覺得是有些慚愧。
他從袖中摸出一枚小竹塊,竹面光潔無瑕,是他那日在首歲山問的姻緣簽,雖然上面空無一字,不聞大師的“佳偶天成”四個字,卻印在他心中。
論家世,論容貌,論品性,論才情,他實在想不到除了王意然,還有誰能與他同擔這四個字,尤其在琴棋書畫上的深究造詣,王意然或許天下少有的他可以引以為知音的人。
他甚至能夠看到,他與王意然結為夫婦後的生活,正是他所理解的“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是天下夫婦最好的模樣,也是他曾經最嚮往的婚姻生活。
那就是這麼多年來他非常堅定自己將來該過的生活。
他實在挑不出王意然的半分不好,王意然在離開院子的時候,他知道她溫雅但頗有傲骨的性子,以後決然不會再主動來找他示好了。
他竟然如釋重負。
清雅的身影在梨樹下枯坐了整整半日,連衣擺上都鋪了一層簌簌梨花。
吟星和閑月面對公子這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姿態實在不敢上前,鳴山也很無奈,他家公子原先只是清冷少言,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的一座冰山。
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公子,您都在外面吹了幾個時辰的風了,回房去吧。”
謝珩回神,盯著鳴山五官眉眼看了一會,一個濃眉大眼很有精神氣的年輕男子。
他視線又錯開鳴山,落在不遠處的吟星和閑月身上,嗯,花容月貌,各有姿態的兩名曼妙女子。
他覺得自己心緒從未有過這樣紛亂,也從未有過這般清醒,像是豁然開朗要去做某個決定,他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抖落衣擺上的簌簌梨花,款步往院外走去。
“公子,您這是去哪?”鳴山忙追了上去。
“不必跟來。”
謝珩再一次孑然一身穿行於主街的車來人往,這一次他腳下的方向很明確,於眾目睽睽下,他徑直登上南風樓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