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近來謝珩回京後,似乎確實沒聽說他專門跟沈青還有什麼私交,原先他就覺得“委身做妾”這個傳聞放在謝珩身上太過於驚世駭俗,現在嘛……
他眼底的盎然笑意幾乎快要掩蓋不住。
然後兩人就成了一對形影不離的酒肉好友。
沈青發現,在洛京,還是得跟王容這樣的人混,那才叫如魚得水,活色生香,之前自己一個人滿大街瞎晃悠,玩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他的身份也基本摸清楚了,洛京四大世家中的王家嫡系子弟,雖然不學無術,但家世太顯赫了,朝廷給他封了一個跟沈青一樣的虛職。他的姑母王氏是謝珩的母親,他確實是謝珩嫡親的表弟,不過也只比謝珩小上一歲而已。
有了這樣合意的玩伴,沈青每天玩得不亦樂乎,早出晚歸就算了,有時候甚至還要夜不歸宿一把。
這天,兩人在地下賭莊裡贏了一大把,又回南風樓來喝酒聽曲,依舊點了蘇子珩作陪。
王容送了把摺扇給她,她摸到扇骨冰涼沁骨,好在當年也打劫過不少貪官豪紳,她依稀能辨別出這扇骨是南夷進貢的象牙所制。
她緩緩攤開軟滑的煙綢扇面,入目是一副青山翠竹圖,左下角題了小字,是旁人請都請不到的名師親描。她多少有些動容,幾日相處,便能摸清她的喜好。
另一邊扇面,龍飛鳳舞寫的是“風流倜儻”四個大字。
沈青總覺得“風流倜儻”這四個字不如王容的“酒色財氣”,但也沒關系,短短兩天,那把摺扇在她掌中已經流轉自如了。
只是她始終穿不慣洛京男子常作的寬衣大袖打扮,還是一身青衣勁瘦窈窕,手中摺扇一揮,自別有一種風流,走在街頭竟也引得少女老嫗們紛紛側目。
兩人趴在欄杆上,一邊聽著小曲,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喝著小酒。
說起來,過久了莽山上那種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沈青可太喜歡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了。
尤其是這南風樓裡,世間怎麼會有這般快活的地方呢?美人如雲眼前過,亂花漸欲迷人眼。
不過耳畔忽然傳來的爭吵聲,打破了溫柔富貴的靡靡之音。
“告訴你,海棠姑娘昨晚可是趴在我枕頭上親口跟我說的,今天她也是我的人!”
“滾!本公子昨天五百兩花了下去,海棠姑娘這一個月都是我的了!”
沈青伸長脖子往下看,就看見通往樓上包房的樓梯間有兩個華服公子迎面爭吵,一個人的臂膀間緊緊鉗了個姑娘似在示威,另一個也氣勢不輸,直拽著那姑娘的玉藕一般的手臂要將人拽到自己懷裡來。
可憐那姑娘,纖細窈窕的一身,被兩個大男人拉來扯去,一張花顏被嚇得失了血色。
原來是兩個客人為了爭一個姑娘吵起來了呢。
不過她不理解這為什麼能吵起來:“奇怪,既然來這裡消遣,那不是誰出的銀子多,那姑娘就陪誰呢?”
王容不鹹不淡地瞥了一眼樓下的紛爭:“倒也不完全是銀子的問題,總之兩人撞上了,那不管這姑娘今晚陪了誰,另一個人豈不是很沒面子?”
面子?
沈青似懂非懂,大概就是渝州各個山頭打劫分贓一樣的爭奪?要是打劫的時候她輸給了孟淵或者徐唐,那簡直是讓人丟臉到活不下去了。
又聽王容在旁邊不緊不慢道:“這兩個人嘛,說起來背後世家也不大不小,這洛京城中這麼多世家,再小的沖突,那也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誰贏了,明天傳出去,就是張家贏了趙家,多沒面子。”
沈青聽著,這不比他們這群山匪更無聊嗎?好歹他們在渝州爭來打去,都是實打實的利益,這算什麼?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們世家子弟命可真好,每天的煩惱和歡樂都來源於鬥雞走狗,就這德行,每個人都還有官做呢。”
聽她諷刺,王容帶著一臉笑意倜儻,慢悠悠晃著手中摺扇:“你再待久些就知道了,洛京城裡的世家大族,家家戶戶恐怕就只剩門口兩尊石獅子是幹淨的。我這種,整天鬥雞走狗遊手好閑的,家裡都要燒高香謝天謝地,謝我品格高潔。”
“那謝珩那種算什麼?”沈青不由得脫口問道。
王容也答得不假思索:“算極品。”
“……”
沈青扭頭繼續看熱鬧,鴇母花枝招展地帶了幾個姑娘嫋嫋娜娜走了過來:“兩位公子,你們來南風樓是來尋開心的,哪需要大動肝火呢?咱們樓裡可意的姑娘多得是,今日我來做東,就當給二位賠個不是,讓姑娘們好好陪公子喝酒。”
那兩位公子本來還在氣頭上,但鴇母身後除了嬌俏嫋娜的姑娘,可還站著四五的壯漢。
於是都笑著將款款依附上來的姑娘摟入懷中,得了現成的便宜還要賣乖:“既然娟娘如此有心,我們也是盛情難卻了。只是這海棠,未免也太掃興了些,娟娘可要好生管教,別哪天掃了哪位大人物的興致,給你們南風樓帶來滅頂之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