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沈青,雖然是這裡的老大,但是好像在這裡並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所有人都歪七倒八亂坐一氣,你從我壺裡喝一口酒,我在你手上咬一塊肉。
大概是原本今天他不會再回來的,可現在竟然還跟他們坐在一起,看著他們這樣喝酒吃肉,這種境遇有些奇妙。
如果他們不是作惡多端的山匪,只是勞作一天後席地而坐的普通百姓該多好。
沈青在一頓大快朵頤後,突然注意到身邊還坐了個不動如山的人,於是挑了一塊香嫩的鹿肉給他遞過去:“你也嘗一嘗啊。”
謝珩盯著她手上那塊肉,並沒有伸手去接,原因無它,主要是他剛才眼睜睜看著這塊鹿肉是沈青從另一個兄弟黑黢黢油膩膩的手中拿過來的。
沈青已經開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知道你們這種世家公子吃東西,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嘛,以至於你們從小到大都沒嘗到過食物最原始的本味,可真是對不起這些食物生長成這樣的味道,非要被你們加些鹽油醬醋強行改造,多可憐。”
謝珩終究還是伸手接過,他真是不想聽她各種理直氣壯的歪道理。
沈青不依不饒,偏頭看著他:“吃一下,看好不好吃嘛。”
他無奈,只好撕下表面看上去烤得焦黃的那一層肉,一點點放入嘴中咀嚼,有一點肉質的香味,還有柴火煙燻味,以及粗糙的土腥味……
看他吃得如此謹慎模樣,沈青也不再勉強,只是覺得頗為遺憾:“這樣好吃的東西你不會享受,真是太沒口福了!”
“老大,新鮮的鹿血酒出來了,你趕緊先來嘗第一口!”賴三手上拿了只羊皮酒囊,獻寶一樣遞到沈青手中。
一股濃濃的腥烈味撲鼻而來,連沈青聞了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見她遲疑,賴三又特地強調:“這只是聞著腥味兒大,但裡面咱摻的都是最烈的高粱酒,喝到嘴裡就沒有腥味了。”
然後還非常體貼壓低了聲音:“老大,這可是讓男人雄風大振的好東西,讓你更加威猛。”
沈青抿著唇沉默了一瞬,那這酒……該給謝十三補補?
這麼想著,她拿羊皮酒囊往謝十三面前一遞:“要不你來喝?”
謝珩撐著身子往後挪了挪,擲地有聲:“不必。”
“好吧,那還是我來嘗嘗。”
為了不顯自己扭捏,沈青痛痛快快仰頭喝了一大口,除了腥味難聞,入口以後確實就只有烈烈酒味了,也還是能接受的。
只是不知道這酒……女人喝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反應吧?
賴三帶著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離開,沈青就著烤得噴香的鹿肉,又喝了兩口鹿血酒,說來這還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喝傳說中的鹿血酒,越喝越習慣,就著鮮烤的鹿肉,這樣的吃法真是絕配。
“你少喝點吧。”謝珩的聲音在耳邊略顯生硬傳來,她瞥過去,他正冷眼中帶著幾分警惕也看著她。
“行,那不喝了。”沈青配合地收了酒囊,確實已經喝了好幾口,她也不是每次都想喝醉。
這一動作在兄弟們看來,他們老大對謝十三可真是寵溺啊!
“咱們老大可真是個怕老婆的!”
“是啊,咱們老大可聽夫人話了!現在又聽謝十三的話!一碗水端得真平!”
“怪不得老大最招人喜歡,男人女人都喜歡!”
沈青聽得飄飄然,也很大方向兄弟們傳授經驗:“男人嘛,在外頭當然要頂天立地,回家了,對老婆那肯定要伏低做小言聽計從。”
說著不自覺又開啟酒囊,剛想再來一口,一下就對上謝珩淩利眼神,她又默默將酒囊蓋上,輕咳兩聲:“都記住了啊,以後你們要是成家了,聽夫人的話才會發財!”
“好!記住了!”
又是一陣鬨然大笑,有人趁興將酒潑進篝火中,火光騰然往空中直竄。
哄鬧過後,蕭瑞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小小口琴,橫在唇邊,就著柴火的噼啪聲,竟吹出了雪夜裡很應景的慷慨悲涼,婉轉悠長。
就著琴聲,兄弟們有的繼續暢飲,有的凝神細聽,還有的已經躺在地上打起了鼾聲。
沈青也抱膝坐著,閃爍火光下,她眉眼清亮地望著火堆邊吹琴的倜儻少年。
若是以前,謝珩只會覺得眼前一切粗俗不堪,簡直不可登大雅之堂,現在卻驀然生出幾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虛妄感。
實在難以想象,原來一個悍匪頭子,跟自己手下竟然是這樣的相處方式?
自與沈青相識,他總覺得這人輕佻隨意,莽山上下毫無紀律可言,一直不明白這該如何服眾。
今夜他好像找到了一點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