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他再去撿玩偶的最後一條腿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床上的人坐了起來,他直起身看過去,還沒等他興師問罪,徐漱元竟然先他一步站起來,然後盯著他手裡抱著的玩偶,聲音微啞低沉:“扔掉。”
徐漱元在朝他兇,對方明明說過自己易感期裡是清醒的,那為什麼在撕壞他的玩偶之後要兇他?
應秋滿沒有照做,停在原地倔強地看著徐漱元,而後試探地彎腰去撿熊的半個腦袋。
“我說扔掉!”徐漱元的聲音不大,但極具穿透力,只是應秋滿充耳不聞,固執地撿著地上的碎布棉花。
他不敢回頭,卻被一股力量攥住胳膊,倏然從地上拉起來,被迫直視著徐漱元。
那是他從沒見過的眼神,嚇得他忘掉自己此次回來的目的,生生逼退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應秋滿凝望著那陌生的眼睛,像一具無力的骨架,被人拉扯著搖晃,好似眩暈在無氧窒息的宇宙裡。
最終,他懷裡的棉花被盡數丟回地上,他腦子轟然炸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掙脫開了徐漱元,又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打了人。
應秋滿一巴掌扇出去,情緒好似過山車攀臨到高峰,而後隨著重力倏然朝著大地俯沖,全身的力量在那一刻從頭灌注到腳跟,將他定在原處動彈不得。
徐漱元微微偏過頭,沒有別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應秋滿屹立在那兒,宛如一尊雕像,但心頭劇烈的跳動,又讓他喉間泛起鐵鏽似的的味道。
邱緣的事兒他不能怪,因為是自己沒說清楚,爛尾樓的事兒他不能怪,因為應康程給的是假證據,可是他的玩偶呢,他要怎麼不去怪?
“對不起。”他喉間澀得發癢,但不敢咳,指甲一點點掐進手心。
他為自己剛才打人而道歉。而後,為自己的玩偶要一個說法。
半晌後,徐漱元終於動了,他挪蹭著腳步,在應秋滿微顫著,等待發落的目光下,抬手將人攬進了懷裡。
行刑的利刃化作棉柔的微雨,潤進他心裡。
“是我該說對不起,對不起……”
徐漱元抱他的力氣很小,但又好似用盡了力氣,滲出的汗水將他資訊素擴大,氤氳在濕潤的空氣裡,就連應秋滿都能感覺得到。
他微微低了頭,心中的怒火化作了委屈,這讓他說不出話來,質能側臉輕輕蹭在徐漱元的領口間。
這樣細小的回應,連他自己都覺得小氣,但徐漱元很快捕捉到,臂彎帶力將他攬緊,音色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太久,變得有些微啞:“對不起,我賠,你要怎麼賠都可以,我不是故意的。”
應秋滿怔愣在那裡,手心抓著的玩偶斷裂的胳膊,在手汗作用下,捏著越來越費力,但他依舊無法放手,執著地抓著。
“十個。”一道聲音從他耳邊輕輕蹭過,幾秒後才恍然發現是自己說話,他瞬間為此羞愧,但此刻已經收不回來了,他祈禱徐漱元沒有聽見。
徐漱元聽見了,不僅聽見了,還毫無質疑,寬大的手心拍著他的後背,而後撫上他的後腦勺,將他抱得更緊,像是要把他困死在懷裡。
“好,我馬上給你買十個。”徐漱元的話傳了很久才到應秋滿的心裡:“別生氣好不好,我錯了。”
巨浪翻騰的轟鳴聲過去,應秋滿失聰地愣在原地,以至於平靜下來的的心湖,忽然蕩漾起很小的漣漪時,他竟有些失神,沒聽見那小小的水滴沒入湖水時的“滴答”。
棉柔的微雨落在心裡形成鼓點,將“滴答”聲一遍遍重複在他耳邊,逐漸形成難以控制的節奏,奏出他陌生的曲調。
“徐漱元,”他緩緩開口。
鼓點一聲聲敲在他心牆上,渾身的血都跟著躁動起來,渾身都不再受他控制,最終脫力地靠在徐漱元懷裡,呢喃道:“我好難過。”
應秋滿說出這句話,像是在說玩偶被撕碎,又像是在說之前的事情。
他覺得說難過不貼切,難受的感覺不是這樣,只是他很難形容,這種很難形容的感覺讓他難過。
所以他閉上了眼睛,只聽得徐漱元在他耳邊繼續道歉,幹澀的眼睛忽然濕潤泛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