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永遠都不後悔,直到孟月升的死訊讓他萬箭穿心。
許晟極少會夢到前世,因為前世沒有什麼值得他再留戀,但白天張盈雪抖著身體說喜歡他的時候還是觸起了他不願回想的往事。
那天孟月升幾乎就是這樣的,膚白似雪的一張臉紅得像花開的海棠,黑眸靈氣十足,那麼活生生的漂亮。
本來周敏要把孟月升的骨灰帶回去,和孟月升的父母葬在一起,但許晟帶著許太太去求了周敏,求了許久才讓萬念俱灰的周敏把孟月升的骨灰交給他。
許太太把周敏帶回綠園養老,許晟在綠園外買了一個新房子,就照著孟月升和他說過的喜歡的風格裝修,要原木系奶油風,家裡要放綠植,最好是南天竹和檸檬樹。他的寶貝杯子們要有一個好看的杯架,當然他最最喜歡的還是那個有月亮的杯子……
許晟極盡所能裝潢了孟月升喜歡的房子,骨灰壇就放在客廳,永遠面朝他喜歡的一切。
在夢裡回到住了三年的房子,許晟並不高興。
盡管空氣裡清晰地飄著熟悉的牛奶沐浴露,但他很清楚孟月升不在這裡。
他疼了孟月升十一年,最後留給孟月升的卻是極盡傷人的話語,連最後一面也是把他一個人留在那個餐廳裡。
他不敢問任何一個人孟月升最後走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但他知道一定很疼,連計程車都徹底變形了,血肉之軀又怎麼可能完好無損?
如果不是他要訂婚了,孟月升不會想著要找他,三年裡孟月升就那一天有勇氣不管不顧想找他問個明白,最後卻死在去找他的路上。
如果不是他,孟月升根本就不會死。
許晟每天贖罪一樣地活著,出差也快去快回,不應酬不娛樂,不讓自己活得輕松幸福。
他留著孟月升的骨灰壇,讓那些骨灰在自己身體裡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他一生都離不開這片綠蔭,也不想離開,只是期望能再見孟月升一面。
他天天哄那個壇子,月兒月兒,哥哥最喜歡你,可是三年來他連一次都沒有夢見過孟月升。
為了討孟月升歡心,他隔幾天就要洗一遍那些杯子,輕拿輕放,生怕磕破一個角。
夢裡許晟又在洗那些杯子,一盆清水上飄著好聞的泡沫,他專心地一個個洗,洗幹淨了再用擦杯佈擦幹水漬。
那應該是前世他最後的時間裡平凡的一天,他將洗好的杯子一個個歸放原位,忽然餘光裡多了一個人,他似有所感地回頭,就那麼一瞬間他看到孟月升背對他蹲在沙發旁的檸檬樹前,一隻手拄著臉,另一隻手很壞地在戳那顆搖搖欲墜的檸檬。
他不敢眨眼,可是孟月升還是不見了,檸檬樹前空無一人,一切不過是他的臆想。
許晟心如刀絞地驚醒,窗外夜還很長,現在不過是淩晨。
鬢角淌下冷汗,許晟沒有來得及擦,他手忙腳亂地離開房間去找孟月升。
周敏不允許孟月升反鎖房門,門一擰就開。
許晟一身冷汗地來到孟月升床邊,怔怔看著熟睡中的人,從站著看到坐著看。
孟月升睡得很好,還打起了小呼嚕,胸口會隨著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完全沒有發現有人在看自己睡覺。
他要是知道肯定會生氣的。
許晟不想再惹他不高興,安靜坐到天亮才像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去。
可能只有天上的月亮知道他來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