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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烏託邦的第一次坍塌是在那一年的冬天，那天下午林念還在學校上課，街道辦事處的王阿姨急急忙忙找到學校來，告訴他爺爺突發腦中風進了醫院。
林念覺得自己像是在大冬天被人用冰水淋了個透心涼，渾渾噩噩地跟著王阿姨趕到醫院，爺爺還在手術室裡。
中間有位年長的護士拿著病危通知單出來讓他簽字，他的手就像是被凍住了，連筆都握不住。
護士看了看他身上的校服，又看了看他手指上的凍瘡，心裡也是一酸：“你家裡大人呢？”
王阿姨一直沒走，幫他回答道：“這孩子家裡就剩他和爺爺了，大夫，您幫幫他……”
護士嘆了口氣，說：“醫生肯定會全力搶救的，孩子，你先把字簽了，你爺爺情況不是特別好，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林念點點頭，努力定下心神，簽好字。護士離開後，他從書包裡掏出一串鑰匙，遞給王阿姨，對她說：“王姨，爺爺這裡離不開人，辛苦您去我家幫我取一下家裡的銀行卡，就在爺爺房間書桌右邊第三個抽屜裡。”
王阿姨嘆了口氣，接過鑰匙，對他說：“孩子，你別太著急。不管有什麼事還有咱們這些街坊鄰居呢，怎麼都能幫襯著點。”
“謝謝王姨。”林念直直地盯著手術室門口的燈。
王阿姨離開後，林念就一直站在手術室門口，讓他簽字的護士經過時被他拽住，他低著頭，問道：“阿姨，我爺爺的病大概要花多少錢？”
“這個……還是得看病人的情況。”護士眼裡流露出不忍的神情，“醫保可以報銷一部分，前期……你先準備十萬吧。”
“好的，阿姨，我這就去籌錢。”林念雙手拉著護士的胳膊，“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爺爺……我……”
我只有爺爺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後半句話，松開了護士，護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姨很快就把銀行卡取了來，她拎著一個飯盒，裡面裝著幾個韭菜盒子還有一碗排骨湯，她把飯盒開啟，又把筷子遞給林念：“好孩子，先吃點東西，人是鐵飯是鋼。阿姨家裡今天就吃這個，你湊合吃點。”
林念看了看飯菜，沒有動筷子，他起身給王姨鞠了個躬：“王姨，謝謝您了，今天辛苦您了，您趕緊回家去吧。”
“唉，怪我，今天天冷我就偷懶來著，不想下樓扔垃圾，不然還能早點發現你爺爺暈倒了。”王姨嘆氣，“那個垃圾桶的位置偏，平常過去的人少，你爺爺估計也是想過去多撿幾個瓶子……唉。”
林念知道，爺爺會趁著他去上學偷偷撿別人家扔掉的飲料瓶和快遞盒，可是誰都沒想到居然會出意外。
“多謝您了王姨。”林念再次道謝。
王姨家裡還有個小孫子，她著急要回去照顧，也不方便多留。她離開前再三囑咐林念一定要吃飯，又往他兜裡硬塞了兩千塊錢。
王阿姨走後，林念攥著那兩千塊錢愣了許久，他很想哭，可是哭不出來。他知道，這個時候哭是最沒有用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