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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濃稠如墨的夜幕，沉甸甸地壓覆在皇宮之上，彷彿要將整座皇城拖入無盡的黑暗深淵。凜冽的寒風在宮牆間橫沖直撞，發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尖嘯，肆意鑽進每一處縫隙，讓這深冬的夜愈發森冷與肅殺。烏雲猶如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將明月嚴嚴實實地裹藏起來，半點月光都透不出來，使得皇宮沉浸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唯有幾盞孤燈在風中搖曳，那微弱的光根本無法驅散這濃稠的黑暗，反倒襯出幾分悽涼。
忽然，遠方傳來一聲轟然巨響，一道火光好似掙脫重重束縛的蛟龍，帶著尖銳刺耳的呼嘯聲，以雷霆萬鈞之勢沖破天際，緊接著砰然炸開，四散開來，瞬間幻化成一朵絢爛奪目、流光溢彩的煙花。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色彩交織在一起，將夜空點亮。
“哇！快看呀，那煙花多美！”京都街頭，一個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孩童興奮地又蹦又跳，扯著稚嫩的嗓子大喊，眼睛瞪得溜圓，眼中閃爍著驚喜與興奮的光芒，在煙花的映照下，小臉也變得紅彤彤的。
接二連三的焰火如靈動的精靈，不斷升騰而上，那短暫卻璀璨的花光，好似一把把利劍，硬生生地照亮了整個皇都。然而，這光明卻難以驅散皇宮內彌漫的陰霾與緊張。煙花綻放的光芒，映照在皇宮冰冷的琉璃瓦上，又反射出詭異的光，與皇宮內的肅殺之氣格格不入。
“今年的煙花真是好看，希望明年也是個好年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雙手背在身後，仰頭望著天空，臉上滿是感慨，歲月在他臉上刻下的皺紋在煙花的映照下愈發明顯，渾濁的雙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期許。
煙花持續綻放，那繽紛絢麗的光芒，如同一束束聚光燈，照亮了那些正在四處搜捕尋訪的身著深色官服之人，他們臉上的緊張與焦慮在光影的閃爍中時隱時現，猶如驚弓之鳥。寒風吹過，他們不禁瑟瑟發抖，卻仍不敢停下手中的差事，在這看似繁華卻暗藏危機的皇宮中穿梭。有的官員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腳步匆匆，眼神警惕地四處張望；有的則縮著脖子，手中的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晃，昏黃的燈光也跟著搖曳不定。
與此同時，百花樓裡桌椅被砸得稀爛的響聲，與煙花的炸響交織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亂不堪的嘈雜聲，在夜空中肆意回蕩。樓內一片狼藉，酒壇破碎，酒水四溢，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酒味和嗆人的塵土氣息。醉漢的叫嚷聲、女子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幾個大漢正在互相扭打，桌椅被掀翻在地，杯盤碎了一地。
遠處，一對相擁在一起的貴人，在煙花的映照下，身影顯得愈發曖昧纏綿。女子如墨般的發絲在寒風中淩亂地飄動，像靈動卻又無助的黑色綢緞；男子的衣袖隨風肆意搖曳，他們的身影在光影中若隱若現，顯得朦朧而迷離，仿若一幅絕美的畫卷，卻又透著一絲不真實的虛幻。女子微微仰起頭，臉上帶著一抹嬌羞的紅暈，男子則輕輕攬著她的腰，二人沉浸在這片刻的溫情之中，對周圍的喧囂與危機渾然不覺。
煙花開了，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京都四個城門口負責點放煙花的官使。他們顯然對皇宮裡正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依舊熱熱鬧鬧地慶祝著，臉上洋溢著輕松與愉悅。城門口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可這喜慶的氛圍卻與皇宮內的緊張局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官使們一邊忙碌地準備著煙花，一邊時不時地抬頭欣賞著天空中綻放的美景，還互相交談著，發出陣陣笑聲。
百姓們雀躍著，興奮地看著這場與民同樂的煙花秀，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喜悅與期待，虔誠地祈禱著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孩子們在人群中嬉笑奔跑，手中揮舞著彩色的燈籠，宛如一群歡快的小精靈；大人們則聚在一起，談論著生活的瑣事和對未來的憧憬，歡聲笑語此起彼伏。然而，這些平凡的幸福與皇宮內的波譎雲詭全然隔絕。有個年輕的母親抱著孩子，指著天空中的煙花，輕聲說著美好的期許：“寶兒，你看這煙花多漂亮，希望新的一年咱們一家都平平安安的。”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睛緊緊盯著天空。幾個年輕人則聚在一起，分享著彼此的趣事，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嚮往，其中一個拍著胸脯說：“來年我一定要把生意做大，讓家裡人都過上好日子！”
皇宮深處，一座偏殿內，燭火在寒風的侵襲下畢畢剝剝地搖曳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顧瑾寒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腰間繫著一條青色絲帶，端坐在堂上，姿態優雅地悠然喝著茶，手中拿著一卷經書。這本書還是謝淮序不知從哪個偏僻的犄角旮旯費勁為顧瑾寒尋來的，書的邊緣已經微微泛黃，散發著陳舊的氣息，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顧瑾寒看了眼快要燃斷的燭火，那跳躍的火苗彷彿在做最後的掙紮，他輕輕吐了口濁氣，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團淡淡的白霧。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眼神專注而沉靜，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謝淮序嫌呆在這裡悶得慌，自個兒出去盯著情況了。身邊沒了那聒噪的小狼狗，雖說清淨了些，卻也莫名少了幾分熱鬧的味道。顧瑾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寵溺與無奈。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謝淮序那活潑好動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繼續沉浸在手中的經書中。
他那纖長而白皙的手指夾著泛黃的書頁，閑閑地翻過，正仔細地看著，隱約間聽到屋外傳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沉重的喘息聲。“大人！大人！”小蘇提著燈籠，腳步急促地急匆匆沖了進來。他身著一件深藍色的短打，腰間束著一根黑色布帶，顯得幹淨利落，但此刻額頭上卻布滿了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領上。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雙手撐在膝蓋上，努力平複著呼吸。
“正殿鬧起來了！長公主殿下掛念著皇上身體，領著不少人去後殿探望皇上和太後，誰能想到在小花園裡竟捉到了太後和國師鬼鬼祟祟，竟然還抱在一起！長公主殿下的脾氣哪裡忍得了這個，當下就讓人把這對姦夫□□捉拿下來 。聽說太後叮叮當當的發飾掉了一路，那些珠寶在地上滾動，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太後娘娘毫無顏面地被拖到了正殿中，長公主現還在鬧著呢，她的聲音尖銳而憤怒，整個宮殿都回蕩著她的斥責聲。”一長串話說完，小蘇大口喘著氣，緩了口氣繼續道，“長公主殿下特來求大人出來主持公道，還後宮一片清淨。”
顧瑾寒拿著書的手放鬆下來，垂著眼目，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深意，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隨後重新抬起書繼續看了起來。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不緊不慢地說道：“小蘇，你去回稟公主，就說我前些日子受傷，至今尚未痊癒，實在是行動不便，無法前往正殿。”顧瑾寒眯著眼睛想了想，又加了句，“胞妹犯下如此大罪，實在是家門不幸，一切全憑公主處置，顧某絕無二話。還望公主念在皇室顏面，妥善處理此事。”他深知長公主來這一問，無非是想試探一下自己對顧雲姍的態度，好讓她把握分寸。那他自然得表明，顧雲姍犯下的錯與他顧瑾寒毫無關系。
小蘇一愣，滿臉不解，抬起頭望向自家主子，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迷茫。他撓了撓頭，忍不住說道：“大人，這太後眼看著就要被扳倒了，事情都快收網了，這麼大的熱鬧，您真不去看看？說不定這就是咱們徹底翻盤的好時機啊！”
顧瑾寒忍不住笑道：“小蘇，你不懂，這時候出去湊這個熱鬧，反倒落了下乘。有些事，暗中掌控比直接出面更好。你只管去回話，公主心裡自會有數。”
小蘇這才回過神來，嘿嘿傻笑幾聲，趕忙出去回話了。心裡想著：廢話！這天家的熱鬧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的！
顧瑾寒手指輕輕敲著桌面，規律的篤篤聲像是蓄勢待發的戰鼓發出沖鋒的響聲，燎起了黑夜的戰意。那手指修長而有力，每一次敲擊都彷彿帶著堅定的決心。窗外的寒風愈發猛烈，吹得窗欞嘎吱作響，似乎也在為這場即將落幕的權謀大戲助威。他微微眯起眼睛，腦海中迅速梳理著局勢，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王謙倒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不愧是隻老狐貍。
在王謙得知他們私會時，當機立斷攛掇長公主殿下去探望皇上，再巧妙地引導她撞破兩人的私情，一舉摧毀了皇上信任的兩個人。還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只是個看戲的局外人。他的眼神中透著精明和算計，每一個表情都恰到好處。回想起王謙的種種舉動，顧瑾寒心中暗自佩服，卻也警惕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他們三人的聯盟看似堅固，實則不堪一擊，一吹即散。國師容忍不了殺母仇人的王謙與他共享最後的成果，最後一定會和顧雲姍聯手除掉王謙。而王謙這個人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又怎麼會輕信國師一句輕飄飄的冰釋前嫌？他們互相想要除掉對方，而這個前提就是先聯手殺了顧瑾寒。顧瑾寒輕輕嘆了口氣，心中感慨這朝堂的複雜與人心的難測。
今夜，他們都認為顧瑾寒在劫難逃，故而當王謙聽到國師和太後私會的訊息，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人撞破他們的姦情。而選擇長公主作為這個撞破之人，再合適不過了。他的心思縝密，每一步都算無遺策。他藉此除掉了這兩人，日後再以小皇帝的身世威脅，小皇帝自然只能乖乖當個傀儡皇帝。顧瑾寒彷彿看到了王謙那得意的神情，心中冷笑一聲，他又怎會讓王謙如意。
王謙算盤打得精妙，只是沒想到，這恰恰落入了顧瑾寒的圈套。他借王謙之手除掉了國師和顧雲姍。而沒有人能想到，這件事的背後推動者竟是顧瑾寒。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場宮廷權謀的較量，顧瑾寒才是最後的贏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