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聞神色平靜，冷靜地分析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不是每個人都能毫無保留地信任一個人。你大權獨攬，他遲早會對你心生忌憚，更何況後宮還有個從小就與你相爭的生母。‘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帝業成，功臣死。’這句話果然不假。”說著，他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感慨。
“君臣之間産生嫌隙，你可得好好想想今後的路該怎麼走了。我知道你對那個皇位沒什麼興趣，可皇上未必這麼想。等以後你把朝政大權歸還給他，難保那小皇帝不會趁機除掉你。”宋聞憂心忡忡地看著顧瑾寒，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在膝蓋上，思索片刻後，繼續說道，“先皇不過是讓你守護這江山，至於江山的主人是誰，其實並不重要。要是這個皇帝不行，換一個也未嘗不可。”宋聞語氣平淡，彷彿在談論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這話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顧瑾寒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顧瑾寒避開宋聞的目光，沉默不語。他明白師兄的提議是為了自己好，這或許是當下對他最有利的選擇。可這條路談何容易，廢立正統皇帝，又豈是能輕易做到的。
半晌過後，顧瑾寒輕笑一聲，試圖打破這如墨般濃稠壓抑的氛圍，他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期許：“還有其他選擇嗎？”
宋聞知曉顧瑾寒的顧慮，無奈地笑了笑，身體靠向椅背，岔開話題：“有啊，歸隱山林唄，拋開這棘手的丞相之位。老師在終歸山恰好有一處宅子，用來養老修性再合適不過了。”
顧瑾寒一聽，頓時來了興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看樣子是真的想去那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遊玩一番。他正打算再問幾句，就被突然進來的人打斷了。
“還有一種選擇，安安心心當我將軍府的大夫人。”謝淮序的聲音不大，卻堅定有力，彷彿在宣告著什麼不可動搖的誓言。他大步走進屋內，眼神中帶著一絲得意。
顧瑾寒與宋聞皆是一愣，一時之間摸不準謝淮序究竟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又聽到了多少他們的談話。
謝淮序卻全然不顧他們的反應，徑直走到顧瑾寒身邊，從背後緊緊抱住他，兩只鐵臂如同鉗子一般，牢牢地箍在顧瑾寒的腰間，還把腦袋親暱地靠在顧瑾寒的肩膀上。
溫熱的體溫透過輕薄的錦袍，迅速傳遞到顧瑾寒的腰間，剎那間，熱度順著血脈躥上臉頰。顧瑾寒的耳朵瞬間泛起粉色，如同春日裡綻放的桃花，他嗔怒地喊道：“謝淮序！”同時伸手想要掰開謝淮序的手。
謝淮序卻像個調皮的孩子，一邊習慣性地順著顧瑾寒的頭發安撫，一邊嘴上嬉皮笑臉地哄道：“行行行，我錯了。”認錯的速度倒是極快，可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緊了。
宋聞在一旁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親暱互動，一時有些無語，忍不住咳嗽一聲，意在提醒謝淮序還有旁人在場，同時抬手整理了一下被弄亂的衣袖。
其實不用提醒，謝淮序早就對宋聞滿肚子不爽了。這個大男人，穿得花裡胡哨，一來就“瑾寒長瑾寒短”地叫著，聽得他心煩意亂。自從顧瑾寒生病後，這人每天一封信，更是讓他惱火不已。要不是看在他是顧瑾寒師兄的份上，謝淮序早就找個麻袋把他套起來，拉到巷子裡揍一頓了。
謝淮序眼神兇狠地瞪著宋聞，試圖用眼神將他趕走，那模樣在顧瑾寒眼裡，活脫脫像一隻小狼崽子在捍衛自己的領地，齜牙咧嘴地驅趕著入侵的敵人，同時還示威般地摟緊了顧瑾寒。
顧瑾寒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想：這小狗崽子原來這麼兇啊。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謝淮序的手臂。
謝淮序見顧瑾寒笑話自己，心裡有些不服氣，伸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臉，質問道：“笑這麼好看幹嘛，你不許笑給他看！”
“你呀，就是小心眼。”顧瑾寒笑著回應，隨後一臉歉意地對宋聞說，“師兄，今天就先聊到這兒吧。哦，對了，賞桃宴宴請藩王，師兄多留點心，盯著西南王那邊。”說著，他微微欠身，表達自己的歉意。
宋聞點了點頭，很識趣地起身告辭，不再打擾這對小情侶的甜蜜時光，臨走前還不忘向顧瑾寒拱手示意。
宋聞一走，謝淮序立刻變得得意起來，像只歡快的小狗，毛毛躁躁地在顧瑾寒身邊蹭來蹭去，彷彿在向主人邀功請賞，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顧瑾寒早已習慣了謝淮序這般親密的舉動，謝淮序對他，那是能抱著就絕不撒手，能黏著就絕不離開。說不上為什麼，謝淮序就是無比喜歡挨著他，各種姿勢的擁抱層出不窮：摟腰抱、公主抱、背後抱、託臀抱……單手的，雙手的，全看謝淮序當時覺得哪種順手，只要一有機會，摟起來就抱。不過謝淮序尤其喜歡單手抱，這樣還能騰出來一隻手，做些其他的小動作。
“別蹭了，癢。”顧瑾寒一邊笑著埋怨，一邊收拾著棋盤上的殘局，將黑白棋子一顆顆小心地放進棋甕裡，還不時側頭躲避謝淮序的親暱動作。
謝淮序聽話地安靜下來，可眼睛卻不自覺地被顧瑾寒吸引，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彷彿他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眼神中滿是痴迷與愛意。
在謝淮序眼中，顧瑾寒好看極了，堪稱天字號第一美人。
謝淮序突然晃了晃腦袋，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隨後猛地湊過去，在顧瑾寒的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親完後還一臉滿足地眯起眼睛。
顧瑾寒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仰去，眉頭緊皺，嗔怪道：“謝淮序！你幹什麼。”同時伸手推了推謝淮序的肩膀。
“顧瑾寒，我好喜歡你呀。”謝淮序笑容燦爛，眼神中滿是少年的熾熱與真誠，那喃喃自語的話語，如同春日裡最溫暖的陽光，直直地照進顧瑾寒的心房，他一邊說著一邊拉住顧瑾寒的手。
剎那間，顧瑾寒只覺得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慌亂之下，他逃也似的飛奔離開，臨走前還不忘瞪謝淮序一眼。
謝淮序可不是什麼情竇未開的毛頭小子，早在邊關的無數個夜晚，篝火熊熊燃燒，他聽著老兵們講述那些葷段子，對男女之事已然有了不少了解。而且北疆之地，美人計屢見不鮮，那些或婉約秀麗、或嬌豔動人的女子，最終的結局無一不是被他一劍封喉。
可顧瑾寒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從年少時起，顧瑾寒就走進了他的世界，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很難想象，威震八方的少年將軍，竟會對一個人記仇許久，可等人真的出現在眼前時，卻又緊張得不知所措，只能傻傻地跟在身後，雙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
謝淮序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從何時起，顧瑾寒就像一顆種子，深深地紮根在自己的骨髓裡。只要一聽到顧瑾寒的名字，他就忍不住豎起耳朵，全神貫注，連手中的動作都會停下來。或許是始於那個十五四歲的驚鴻一瞥，少年一襲青衫，衣袂飄飄，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走進了他的眼眸，住進了他的心裡。
遠在邊疆的日子裡，謝淮序一心撲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只有收到韓影的來信和家書時，才會稍稍分心，去了解一些朝堂與家中的瑣事。從那些只言片語中，他一點點拼湊出顧瑾寒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