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繞開這個有些尷尬的話題,陳宇存繼續說起大學師友們的近況,梁橋的態度稍微緩和了些。
程立綺找準時機補充著開口:“我和宇存剛好最近也想做點公益,這幾個月也和各地政府在談合作,希望能為助學事業貢獻一點‘宙斯’的力量。”
點點頭,梁橋對他們彎彎繞繞的主意並未察覺,只認真分享著縣城當地的教育情況,梁靳深翻譯得口幹舌燥。
在陳沛沛坐立難安,將最新款的智慧手機翻來覆去玩得沒有東西再玩的時候,陳宇存與程立綺終於起身。
簡單道別,陳宇存握著梁橋的手,反複誇贊著梁靳深的優秀,為了襯托出自己話語的真情實感,還不忘拉出陳沛沛進行對比。
“我們家沛沛要是有靳深一半懂事,我和老陳就燒高香了!”程立綺也笑著補充。
陳沛沛背上中考後程立綺獎勵的新包,偷偷翻了一個白眼。
緊繃的神經無法放鬆,梁靳深靜靜站在一旁,瞧見梁橋衣服領口明顯的補丁,低頭又看見自己踩著的褪色的拖鞋。
自尊心蓬勃地跳動著,他忍不住思考著要用什麼姿態道謝和告別才不至於顯得如他們想象中那麼可憐。
可居然需要思考這個問題,或許本身就已經足夠可憐了。
陳沛沛揚著下巴頭也不回地與他擦肩而過,馥郁的香水味一直往梁靳深鼻子鑽,關上門,他打了一個噴嚏。
或許他對花枝招展的一切過敏吧。
無獨有偶,高一一開學,梁靳深就又碰到了一個總是仰著臉走路的女生。
她從他身邊經過,他卻沒有打噴嚏。
衣角被她走動而牽連的風吹得細微地晃動,梁靳深差點想扭頭再看她一眼。
白淨瘦弱,板著一張素淡的臉,總抿著唇,嘴角向下耷拉,不太開心的模樣;偏生配上臉頰上細碎的雀斑,只顯得莫名可愛。
她的眉毛細細淡淡的,像是青色水性筆用到最後竭盡的那一筆;眼尾向上飛,總讓梁靳深聯想到雨燕;一雙眼睛直愣愣總盯著他。
高一上第一次月考表彰大會,梁靳深又見到她。
“曲鄔桐。”
臺上負責頒獎的段長念著她的名字,將總分第一名的獎狀遞到她手裡,梁靳深跟在她身後,無聲跟著唸了一遍這個名字。
啊,原來她就是曲鄔桐。
鎂光燈下,梁靳深忍不住望向左手邊的她;臺下宣傳處的老師舉著相機,喊著“看鏡頭”,而他卻險些沒能收回眼神。
“曲鄔桐”這三個字讓梁靳深聯想到濃鬱的青色,旺盛的野蠻的自由生長的某種草本植物;可她本人卻是那麼那麼白,單薄夏季短袖校服下遮不住她奶油般柔軟而白皙的面板,梁靳深有些不敢再看她了。
跟在她身後走下領獎臺,曲鄔桐忽然回過頭,蜻蜓點水般朝他望了一眼,常常抿成破折號的唇也難得地含了些笑。
同手同腳,梁靳深差點從臺上摔下,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一同升溫。
幸好她又扭回頭,梁靳深得以重新學會呼吸。
沒有將這段插曲過度解讀,梁靳深繼續讀他的書,繼續忍受一些流言蜚語,生活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他對未來沒有任何想象。
直到那一個燥熱的喧囂的中午,他站在校園老舊而接觸不良的音柱下,被她春天閃電般的聲音毫無防備地擊中。
曲鄔桐總是讓他手足無措。
在樓道裡與她撞了個滿懷的時候,梁靳深又糟糕地想,低頭想幫她撿起散落的書。
《雨水直接打進眼睛》。
這是什麼書,他忍不住好奇,只可惜她快他一步匆匆拾起,胡亂丟下一句“對不起”後就又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