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嘴,曲立大聲喊了一句什麼,都怪這塊窗玻璃的隔音效果太好,曲鄔桐什麼都沒有聽見,只看見那個小男孩不情不願地又在窗戶右邊出現,橫眉豎目,沒有好臉色。
一個演紅臉一個演白臉;隔著玻璃,像是在看某出家庭喜劇;曲立不知在斥責男孩什麼,而鄔梅急忙拽住他,開口安慰男孩。
一分鐘時間,路邊的這一家三口完美演繹了從沖突糾紛到和好如初的戲劇高潮劇情。
鄔梅一手拉著曲立,一手牽住男孩,溫馨地謝幕,從玻璃窗右邊退場。
從始至終,曲鄔桐努力扮演著專注的觀眾角色,沒有一句臺詞,沒有一個鏡頭。
如果剛才那個短促的瞬間,有人恰巧從街對面不經意抬頭往這邊望一眼,或許可以看到一家三口背後的玻璃反光中,那一個沉默的曲鄔桐。
沒有猜錯的話,那個男孩可能就是她只見過三次面的弟弟——曲鄔鵬。
第一次見面在高考畢業後。
曲鄔桐的成績單掛在一中門前,b大的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裡,市狀元的政府獎金也到賬。
曲立與鄔梅帶著剛學會走路的曲鄔鵬姍姍來遲,統共待了三天,花了兩天時間籌備曲鄔桐的升學宴,請了兩桌親近的親戚和朋友,為慶祝曲鄔桐勇奪市狀元。
升學宴具體實際落地執行時卻變成了曲鄔鵬提前的周歲宴。
抱著老來子,一向沉默寡言的曲立笑得春風滿面,熱情向各路親戚介紹“曲鄔鵬”這個名字的由來,說是鄔梅懷孕期間反反複複做了好幾次胎夢,夢裡都有一隻金光大鵬高飛,起名“鵬”,寓意著鵬程萬裡。
“我看這孩子以後肯定能比他姐還會讀書!我指著他再給我拿個狀元!這次得是省狀元!”喝多了酒,曲立口齒不清,臉上的驕傲和喜意卻是明顯。
神色平靜,曲鄔桐喝著杯子中的油切麥茶,一整桌宴席幾乎沒有幾道菜是她可以不挑食吃下的,借喝飲料灌飽自己。
“要不要玩我手機的遊戲?”
喧囂的大人交際背景音中,坐她一旁的李竟拿出手機,遞給她。
“大人都這樣,無聊得要命。”青梅竹馬十幾年,李竟一下就戳破曲鄔桐強撐著的外皮,看清那隱忍的情緒,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著她,“還不如遊戲好玩呢,我教你玩這個遊戲吧。”
果然沒有遊戲的天賦,曲鄔桐被李竟領著上手十分鐘,就已經複活了五次,不好意思地將手機歸還給李竟,不忍心拉低他這個賬號的勝率。
扭頭,曲鄔鵬躺在嬰兒車內,曲鄔桐打量著他,不知道這個從天而降的弟弟對於她而言跟陌生人有什麼差別。
直到曲鄔鵬出生,她才知曉他的存在。
好事總是接踵而至,曲鄔桐入圍全國中學生數學奧林匹克競賽複賽與曲鄔鵬出生在同一天撞上。
曲鄔桐壓抑著雀躍的心情,與曲立打電話;電話一接通,她還沒開口,他就先報喜:“桐桐,你有弟弟啦!”
“啊?”腦袋嗡的一聲作響,曲鄔桐措手不及。
“媽媽給你生了一個弟弟啦!”曲立毫不厭煩地重複,“八斤九兩的大胖小子!”
“你當姐姐了!”他極力想將喜悅傳遞給曲鄔桐。
咬唇,曲鄔桐努力在腦袋裡梳理著時間線。
十月出生,一月懷孕。
啊,難怪爸爸媽媽今年春節說生意忙,不回來過年了。
曲鄔桐回憶起春節期間這一間小小兩居室的暗淡與寂靜,胸膛中塵封的糟糕悲憤心情忽然被勘破。
其實有好多問題想問,可她最後只問出了這句話:“為什麼不跟我說呢?”
“爸爸媽媽不是害怕影響你學習嗎!”曲立的語氣有一瞬的悻悻然,但馬上就轉換成了理直氣壯。
握著手機,深呼吸,曲鄔桐開口:“爸,我入圍奧賽二試了,可能得去省裡集訓。”
“你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不能鬆懈,”他應話,“要給弟弟做個好榜樣。”
匆匆結束這通電話,曲鄔桐繼續埋頭做題,遮掩來路不明的心神不寧。
在曲鄔鵬臉上找不到一點自己熟悉的痕跡,嬰兒的身子熱騰騰的,她並不習慣。
曲鄔桐收回眼神,曲鄔鵬卻忽然扯著嗓子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