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姑媽道:“前兩年我去秦淮禮佛,寺裡的僧人說,他們的棉服是林施主捐的。”
玉生笑了笑,道:“是——姑媽,原來我們是早有緣的。”
安華姑媽越說越開懷起來,暖暖地,握住了玉生的手。
“我總記得那年去北平,林氏布行的顏色多如大千世界,四五間小門敞著,人越往長櫃邊上走,越有流光溢彩的景象。”
安華姑媽的記憶彷彿早穿過手中這瓶天水青的胭脂,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她想了想,又注道:“當時接待我的太太,三四十歲,身上香得很。”
玉生道:“您是說邱姑姑。”
安華姑媽道:“是麼,她身上是什麼味道?那樣香。”
玉生道:“她愛自己制各種香膏,味道是飄忽不定的——我來日去北平看她,幫您問了詳方回來。”
安華姑媽道:“你要去北平?”
玉生怔了怔,道:“還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
說著,梅娣回來了。她取了李愛藍洗好的幾件裙裝回來,安華姑媽喚她來,她便把裙裝遞給一旁的鴛兒,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鴛兒便捧著裙裝往廳門走了出去。
安華姑媽叫梅娣來,說道:“愛藍什麼時候回學校?”
梅娣道:“愛藍小姐說,年後。”
安華姑媽道:“我想著,你幫我去回朱太太的電話,她曾致電來要找文樹,說她有一位堂妹妹今年要入讀愛藍的學校,你去電時說,如果朱太太的這位的堂妹妹這兩日有空,約她到公館喝茶。”
梅娣應了聲。
李愛藍那日並沒有用晚飯,鴛兒去喚她,又返回飯廳,只低低迴話說愛藍小姐已睡了。李文樹放下碗箸,冷冷問了一句道:“敲門了沒有?”
鴛兒道:“先生,門是鎖著的。”
李文樹又問道:“從裡面鎖著?”
鴛兒道:“鎖——鎖頭在外面。”
玉生看見鴛兒忽地睜大了眼,她臉上的神色那樣地懊惱,然後面色通紅。她返回身,不知要走去哪兒,梅娣只喚住了她,說了一句道:“你為太太盛湯。”
梅娣回過臉,道:“先生,我打電話問候下歐陽小姐。”
“不用。”
李文樹喚住她,注道:“梅娣,你去請芳蘿將車子開來。”
玉生洗漱後在廳面中等過許久,直等到見安華姑媽換了睡袍穿過廳門她才拉下電燈,出廳門時,館門外忽然亮堂起來,隨之刺耳的一聲,玉生以為是一隻貓,看清了,原來是簷上一隻烏鴉飛過。亮光中館門開啟,走進來面如冰窖的李愛藍,她走過玉生身旁,冷不丁喚了一句道:“嫂嫂。”
她的聲也是冷的。
玉生還未回她的話,聽見了隨後走來的李文樹喚道:“太太,還不睡。”
玉生道:“愛藍用飯了嗎?”
像是問李愛藍,又像是問李文樹。
但李文樹也並不回她的話,他笑了笑,忽地道:“十點鐘了,睡吧,太太,明早我駛車與你去蔣家。”
他原只是抬手淡淡望手上的表面,正無聲地走過了許多時間。
而後,玉生見館門在光明中緩緩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