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人對得起。
徐公又道:“我後來回宮中看見他那樣子......我便後悔了,我想著下次再找到你,一定......一定帶你回來,一定......一定讓先帝見見你......”
可沒有下次了,那次後,安載月離了故土,一躲便是數年,再沒人尋得到他,他在境外做過生意,在天山飲過雪水,在大漠跟著商隊走過長長沙路,再歸來的時候。
確聞,成起潤已經死在了宮中。
尋溪,他死了。
徐公又道:“事已至此,總得為以後打算,你可願在皇城安家?我看你也老大不小......”
“不願。”
“我猜......你也是不願,罷了,這日子,隨你怎麼過吧,已經沒了一個,不能再折一個。”
安載月道:“多謝叔父。”
他早已買好了船票,準備去江南。
這也是,他這些年唯一未敢踏足,唯一未敢去的地方。
很多年前的晚上,有個人在下著雨的山間,縮在房間床榻上,跟他講:“師兄,我們日後下山遊歷去江南吧!還有皇城,我長這麼大還沒怎麼出過小漁村,嗯......最遠也就是巍峨山,我爹孃實在太操心——”
巍峨山險峻,尋溪跑的也跟自家漁村一樣熟門熟路,兔子都怕了他,真到了皇城,不知要鬧的如何天翻地覆。
他那時候真這麼想,他道:“皇城達官貴人多,你應付不來,還是師兄陪你去江南。”
他的小師弟卻笑道:“那師兄不妨明日早課,睜隻眼閉隻眼,讓我少寫兩頁字?”
其實尋溪性子雖然偶爾跳脫,但大部分時候,是個情緒很內隱的人,他會想家,可他不會讓旁人操心,會在山間瘋玩,可不會讓他在師父各位師弟面前為難,課業拖拖拉拉,卻會認認真真完成。還有......他總是替人著想。
對人亦從不設防。
這樣的尋溪,其實到哪都能應付得來。
安載月笑著應下:“好。”
他自家也有個弟弟,愛他,信賴他,巍峨山也有個弟弟,愛他,信賴他。
可不知,這聲“好”,這麼多年,也未應。
秋日雨多,路上就一直綿綿,他離開皇城後,便登了船,等船伕慢慢離了岸,駛行十幾日,終於近了江南,便連空氣也濕潤起來,和小漁村的味道很像。
安載月拿起懷裡包好,卻早已經不能入口的茶團,丟進碧綠的水中。
他記得某個人很想試試江南的糕點,那人應已試過了世上最好的糕點。
船伕道:“公子!江南快到了!”
安載月抬起頭,看著遠處岸邊,人流湧動,混著年輕的姑娘,賣蓮蓬,棗果的嬉笑聲。
船伕道:“江南可真熱鬧!”
安載月道:“城內可有賣糕點的?”
亦或是哪家味道好。
船伕笑道:“嘿~那可多了去!想吃糕點!公子您可算來對地方了,坐好囉!靠岸了!”
他忽然又想起那一年雨夜,他們說完明日早課徇私舞弊,師弟看著他,又道:“師兄,其實我不一定要去江南,更不提皇城了——我只想和你和師父師兄,我爹孃永遠在一塊兒。”
“皇城的糕點一絕,江南,興許亦是。”他記得自己這樣答。
“你又知道了,絕也是宮中的糕點絕,我......那我也去不了啊!那便還是江南吧,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想來,這些年,他在宮中,已吃過不少了吧。
船漸漸靠了岸,岸邊水霧沁透,燭火暗了下來。
這一世,終究是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