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膝蓋如今可還疼嗎?”她開口道。
聽到是她的聲音,葉尋溪沒回頭,只是淡淡道:“偶爾吧。”
他依然出神著,卷耳也不作聲,互相沉默到天黑了,燈亮了。
葉尋溪才慢慢回過了頭,依然清俊的臉龐上方,卻絲絲點點,有那麼多白發......
又是很多個半晌。
突然,她和葉尋溪幾乎同時道:“......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問完都一怔,卷耳看著他,看著他明亮宮燈下,那般疲倦的臉龐。
是葉尋溪先朝她伸出了手。
他目光淡淡的,卻緊隨著她,他開口道:“卷耳......我這些年......很想你。”
卷耳沒再多言任何,她走過去,蹲下來,抱緊了他,像一個妻子一樣,她抱緊了自己的丈夫。
葉尋溪也抱住她,再次開口道:“我們走......好嗎?”
他說的“走”,是離開這個皇城。
卷耳微微皺眉,如今太皇太後已死,朝堂百官都信服葉尋溪,宮中也無人可再傷害他,傷害他們,她不知他為何要放棄......放棄做皇帝。
她道:“葉尋溪......你是不是......想爹孃了。”
她第一次提起他爹孃,也是她爹孃,片刻,葉尋溪開口道:“爹......娘......”
他很久不敢去想他們了,為了不讓太皇太後把主意打到他們頭上,他這些年也不曾寫過一封信......也因著小漁村實在太遠,太偏——就連當年黑影衛查他身世都只查到巍峨山,小漁村的事並未查清幾何,除了徐公有他家確切地址,沒人知道小漁村,和他的過往......若不是青魚佩,若不是青魚佩,誰又肯信,他是太子——
小漁村很遠很遠,他的身份很怪很怪,他是皇上。
他為何會是皇上......
為何他會和他的親人,朋友,相隔天涯,又和他的二師兄,七師兄......相隔陰陽。
葉尋溪低低開口道:“我是不是,很不孝,離家這麼多年......這麼多年......”
“不是的,”卷耳柔聲道,“他們一定知道你在想他們,他們也同樣想著你。”
葉尋溪痛苦的閉上眼,再次道:“卷耳,我們離開這裡......好嗎?”
這一次,卷耳聽出了他語氣裡的......一絲哀求,她嘆了口氣,輕輕抱住葉尋溪:“好。”
不等葉尋溪有所反應,她又道:“但是葉尋溪,我們這一走,留下來的人怎麼辦。”
他沒答話,只是輕輕皺起眉,卷耳接著道:“你二十餘名妃子,都不管不顧麼?還有這國家,才經歷風波,你一走,皇上誰做?成朝,和那些百官,或者好不容易倖免下的徐家人又如何自處,小太子才四歲......”
其實......說的沒錯,許多許多,牽牽絆絆。
可他想說,他只有一位妻子,那些女子也並不是真心愛他。
他想說,他一離開,太子自會有人扶持,這個世間,並不缺他一人。
他想說,卷耳,你說的“好”,是不是從一開始便是騙人的。
卷耳繼續細聲道,彷彿在做一個承諾:“等一切太平了,葉尋溪,我們再離開,我再隨你回小漁村?好麼。”
良久,室內都沒有聲音。
他聽見絮落下的“簌簌”聲,聽見宮燈裡的蠟燭“噼啪”聲。
他把頭埋在了卷耳肩側,隱起了眼裡的閃動,可它還是滑落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