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他的心願,曾無數次提醒過她的心願。
做好這個自己。
只為這個自己。
宋家祖母生了重病,渴盼著孫兒能早日成家,她知道這個孩子的心事,病床前握住他的手,聲音蒼老而已帶死氣:“孩子,你想要的,這輩子怕是不成了。”
宋林點點頭:“無妨。只要您好好的,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宋林此生無知己,唯有慈祖母。
宋奶奶笑了,欣慰地拍了拍宋林的臉頰:“林林……唉,我總想起從前,老糊塗了,你不喜歡我叫你林林,你討厭林林這個稱呼”。
宋林溫柔道:“奶奶叫我什麼,我都愛聽。”
宋奶奶咳嗽了會兒,枯瘦的手掌只瞧得見皺致和青筋。她說:“你們都不知道你繞了一大圈兒究竟想要什麼,包括你最疼愛的璨兒。可是奶奶知道,你做的這一切是為了宋家。你爺爺有進取心,卻優柔寡斷,而你伯父父親才能品性平庸,韻兒愚昧,璨兒高傲,你堂哥又久不歸家,在外胡混,一家人的希望和尊嚴都寄託在你一人身……你需要助力,需要很多助力,可是,孩子,你還要明白,不是你的怕是難求。你有執念,累。”
老人說:“我不想讓你一直累下去,像小時候一樣,碰到喜歡的不敢喜歡,碰到想要的剋制不去需求,情緒過度的波動都會被你爺爺制止,生而為人,太……無趣。阮家似夾心的餅,固然美味,可你自個兒是真的想要嗎?”
宋林頗不喜老人所說,或者說,本能地忌諱逃避,那個顯得有些悲京的自己。
可是,他成了這樣的宋林,又能怎樣。回不去的才叫過去,過不去的是未來。他做的,不過是把未來變得好過一些。
宋林幫老人掖掖被角,收緊下頜,慢條斯理地回答:“這麼有趣,為什麼不要?”
老人苦笑,眉眼衰老極了,彷彿下一秒就要風化成沙,卻又帶著對萬事的洞悉,問道:“今天清晨,我用死逼你祖父答應了你和龔長秋的婚事。”
宋林微微抬起了頭,手卻松開了。
老人又問:“可是,你又敢不敢在我死前娶了她?”
宋林看著老人的眼睛許久,才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微微笑了。
他不敢。
他怎麼敢娶別人。
“你有沒有叩問過自己,真相是什麼?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為了自己的那顆淌著鮮血、不肯停下來的心。
說起來多難堪。
心不死,便做了竊賊,預謀偷很多很多,包括……另一顆心。偷很多很多,多到無人看出,他究竟為了偷什麼。這樣,就無人拿有他軟肋威脅他纜繳械投降。
做賊心虛,動一動,都是惶恐被人瞧出端倪的劫難。
他多怕投降。
宋林不會輸。
宋家奶奶這廂半死不活還惦記看套孫子話,阮家奶奶則是中氣十足,一邊擼貓一邊罵孫子。
“你爺昨天怎麼罵你的!整天就知道抽煙、喝酒、打牌、玩女人,這話你也肯忍,我真不能信,我生了你這麼個跌份兒的。但凡你有點血性,就告訴阮令那老東西,來年給他送終的只有你!還輪不到阮寧那隻癲皮狗兒!”
自小丫出嫁,同大哥出國度了蜜月,阮致便迷迷糊糊喝了好幾天酒。喝酒的原因自然不是眾人揣度的失戀,小丫不愛他,他也不愛她,愛情?倆人之間不存在的。
他心中不舒服,是因為被身後的世界壓迫得喘不過氣來,好似那麼幹淨的小丫為利益犧牲之後,這裡真的連一丁點暖和的東西都散了。
奶奶抱著的小雛貓生得靈巧可愛,被老人戴著翡翠指環的暴著深深青筋的手一下一下撫摸著,也漸漸地高傲起來,帶著跋扈和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