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璨則有些看好戲的架勢,她穿著一襲貼身的紫色鑲鑽魚尾君,本概美豔不可方物,眉眼一挑,氣勢更足,盛氣淩人道:“怎麼沒人報案,抓了他?”
繼而攔住阮寧,恥笑道:“人人都說你嫁了個軍官,勉強還不錯,我怎麼看著,越發走下坡路了呢?阮家的女孩就嫁了個殺人犯?”
阮家的女孩大著肚子,洗耳恭聽。繼而,溫和開口:“我為人如何,在你們心中,我不辯駁。中元為人如何,你們中的大部分恐怕連見都沒有見過他吧?”
她掃了掃眾人,包括宋家一眾看好戲的親戚,看著大家帶著看好戲和嘲弄的笑意,莫名就想起了自己隨著改嫁的媽媽到了叔叔家的那些日子。
每一個人臉上,都掛著這樣試探的、嘲弄的笑容。
阮寧習以為常。
假若他日重逢,我將何以待你,以沉默,以眼淚?
假若他日再見這些陌生人臉上絕不陌生的笑臉和惡意,我將可以對待?
不只是沉默,不只是眼淚。
有唾罵我就同樣罵回去,有傷害我就同樣傷害回去。痛苦因你們而起,何以你們暢快淋滴,何以痛苦深埋在我心裡?
阮寧話鋒一轉,問道:“既然你們認定我不是好人,宋中元是個殺人犯,又沒有證據,只是憑空造謠,那至少請把你們說的話牢牢記在心裡。等到我哪天拿到反證問回去的時候,你們敢大大方方地開口,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這些話,就是我說的,對,就是我傷害了你們、誹謗了你們,我一人做事一人擔!五嬸敢嗎?宋四小姐敢嗎?”
胖女人五嬸聽到這些話,驀地有些慫,跨出人群特立獨行的那一步又跨了回去,縮到人群裡,訕訕道:“大家今天是來吃飯又不是來吵架的,一家親戚,真沒意思!”
宋察正要開口,她身後的未婚夫張似拽了拽她的胳膊,使了使眼色,讓她去看阮致和阮老爺子的臉,宋璨卻甩開胳膊,冷笑道:“怕什麼!真相就是真相,你阮寧就是一個沒爹沒教養的人,宋中元就是個殺人犯,我等你拿證據砸我臉上!”
阮寧突然間沉默了,她好像真的拿不出證據,說她不是個沒爹的孩子。
阮老帶著阮致正在跟盧老說閑話,老人遠遠看到孫女兒被一群人圍者,表情不大對。
一轉身,正欲過去,黑棕色的高闊雕花大門卻被重重推開。一身軍裝、穿著黑亮皮鞋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
他大跨步立正站定在宋四面前,身姿挺拔,寬肩窄臀。
蓋了一臉的絡腮胡。宋四愣了。
青年面無表情,從口袋中摸出一把手槍,抵在了宋四的太陽xue上,聲音低沉:“我是殺過人。”
院寧舔了舔嘴唇,看著突然而至的丈夫。宋四身旁的張似嚇了一跳,怒斥道:“你要幹什麼!放下槍,放開阿璨!”
宋中元卻像沒看見阮寧和張似,手放在扳口,對著宋四冰冷道:“第一回,是2015年年初,整個新兵連到漠河執行任務,一小撮藍鬍子和恐布分子勾結,潛入境內,殺了我們連隊八名戰士,我用這把手槍打死了五個人,右扇上有火槍的擦傷。”
宋林在遠處看了許久,卻發現情形有些不對,冷冷地看著突然而至的軍人,猜到他的身份,厲聲開口:“放了小四,宋中元,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宋中元神情自若,用帶著深霾的那雙杏眼與宋林對峙著,手槍卻緊了緊:“第二回,是2016年底,大家都在包餃子,卻突然來了新任務,我跟著偵察團的老領導執行任務。我們的老領導是以前偵察團的副團長,阮將軍為了阮寧調回北京後,一直是他老人家主持著偵察團的工作,這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他胸口心髒部位中了一槍,不肯再治,對我說讓我給他一個痛快,我來不及請示上級,在醫院的急診室,給了他一槍。他臨終前,很痛苦地告訴我,中元,來日如果見到阮將軍的遺孤,就告訴她,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我沒有辜負她爸爸的囑託,沒有一分秒對不起國家和人民,而她爸爸,從來都是好樣的,偵察團沒有孬種。”
眾人聽得心裡一凜,阮寧卻心裡一酸,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宋榮見事情鬧大了,他起初就打算制止,畢竟是宋傢俬事,可後來苗頭引到阮家,老人便不著急了,誰備慢慢欣賞阮令跳腳的樣子,但這會兒,孫女兒的小腦瓜眨眼間落到手槍下面了,他這才有點慌了神兒,指著宋中元吼了起來:“放下槍!”
術中元卻突然笑了,手指直直地:“第三回,是2017年,我帶領偵察團三個連去邊境卡點,卻突然事變,國外僱傭兵喬裝準備入我邊境而被我軍發現。我團剛入伍的小士兵被對方擒住,殘忍折磨至死,而我還了他們的首腦兩倍。”
他低且輕輕地間宋璨:“這就是我的殺人史。不知道宋四小姐清楚了嗎?”
他緩收回手臂和手槍,宋四一下子癱軟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半響無聲,愣愣地抬頭看著宋中元,許久,才指著他:你……你……
一襲軍裝的宋中元俯視者看眼前的姑娘,微微笑了,但是這笑中毫無笑意。他取下帽子,放在小臂上撐著,淡淡開口:“我的媳婦兒連我都不能欺負,你算什麼玩意兒?”
不遠處滿頭銀發的阮令用手上摩挲慣了的苦梨香木杖截了截門外立著的警衛,警衛愣了,低頭詢間:“阮帥?”
老人帶著微笑看胖五嬸,對警衛道:“張子,今兒怎麼這麼沒眼力還不替來帥把這一屋子的放尼蟲消了,滿屋子臭氣熏天的,怎麼留客?他最近是益發老眼昏花了,我託大替他做回主。”
他身旁的阮政“撲哧”笑了,張子忍笑:“怎麼清,您老指示。”
阮令用柺杖點了點宋五嬸:“這還要我老人家教啊?她舌頭大,你就金膠布糊上!她鼻孔朝天,你就給她插上蔥,由她裝去!至於她蹦來蹦去蹦得我心慌,你就索性打斷她的腿,讓她蹦不動!”
“你!”宋榮氣得臉都黑了。
一旁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俞老俞立忽而伸出手,指著阮寧道:“你很好。”
然後緩緩地看著宋榮,嘲諷道:“你們家,不行。”
他說:“昔日王謝堂前燕,不及俞宋膝下孫。這句話我一直聽著不順耳,從前壯年時還算能聽,如今老了,越發不愛聽那些虛話了。宋林行事如此聰慧,我死去的孫子阿遲如何比?他二人齊名,不要平白話行了……我的阿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