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中餐廳點了黑椒牛仔骨,彼此都疲倦了長久的相象。想必也都察覺到了男女關系中荷爾蒙吸引之外的無趣,便沉默地咬著牛肉。
忽而,慕容問道:“你從沒怎麼化過妝吧。”
阮寧摸摸臉,然後臉紅了。她說:“我每次相親都化妝。”
慕容說:“哦,你每次相親才化妝。”
“都”和“才”一字之差,天差地別。慕容的話帶著調侃,拉近了一人的距離。
阮寧鬆了口氣,也活泛起來。如今披上了相親外皮的男女都奇奇怪怪,若非過度表現,就是消極怠工,少了些正常的……人情味。
之後兩人漸漸聊了起來,天南海北地胡扯。他講他在雪中執行任務,她講她審判時二三趣事。阮寧語言表達能力一般,說話時總是會用手輕輕輔助比畫著,這是沒有自信的人慣有的毛病。可她的手秀好看,比臉增輝。而慕容吃魚剔骨一絲不茍,能瞧出是個頗嚴謹幹淨的人。他生得俊朗,如何做都叫人心生遐思。
求偶何止是人的本能,大千世界活物通通適用,“孔雀開屏”四字就表現得淋漓盡致。可惜眼前這張臉並無法升溫感情,慕容心中有些惋情。
臨行時,慕容結賬,揹包中口袋深,先掏出一本書,才找到錢包。
書名頗拗口一一《現代兩翼戰背景考》。
他低著頭結賬,姑娘卻輕輕地伸出了白暫的小爪子。
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樸素的封面,指著上面角落裡一位穿軍裝將軍的剪影,輕輕問道:“你喜歡他?”
慕容低著頭敷銜她:“嗯?哦,他啊,喜歡。”
她笑了,她說:“你喜歡阮敬山?”
她再一次的問話令他有些奇怪地抬起頭。
慕容發誓,他從那張豔俗濃妝的小臉上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燦爛的陽光。
人眩暈的光亮。
院寧大學畢業之後,就考入了司法系統,前年實習期滿後調入中級人民法院,在民事庭做了一枚小法官,處理些簡單的案件,如離婚、債務等不疼不癢夠不上刑事犯罪的案件。
前文所說老周,是民事庭庭長,她的直屬上司。
法官是個苦差事,工資少工作忙,審理難度大,時常在法和理之間尋求一個平衡,單位國旗的面修了個臺子,臺子上供了個英美法系慣用的天平,天平橫紋上刻看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獬豸,搞得不倫不類,卻被院長視為得意之作,譽為中西法系完美的結合。老周牌氣大,誰案件彙報有眼疵,都會被提溜到天平前,面平思過。阮寧剛判案時,被提溜過幾回,上寺廟摸龍頭蹭福摸慣了面壁,忍不住就伸出爪子蹂躪獬豸的頭,後來院長在大會上咬牙切齒,誰這麼沒公德心把我的獬豸頭摸禿了,阮寧顫巍巍地舉了手,身為直屬領導的老周被院長罵得狗血噴頭,打那兒起,阮寧犯錯,老周就掐著嗓子尖叫:“你,說的就是你,阮寧同志,我再說一回,你以後不許再摸獬豸腦袋,呸呸呸,秤砣也不許摸,摸啥,你還想摸啥,啥都不許摸,站角落去!”
小同學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升級系統,變成了小同志。
而小同志依舊是個在俗世中沉浮、沒有存在感的小同志。她的快樂、她的煩惱、她的喜悲都與從前別無二致,可是二十五歲的姑娘換身份證,素顏幹淨的照片卻再也回不到從前稚氣的模樣。
阮寧換出租屋,曾從旮旯裡扒出初二時拍的學生照,她彈彈灰,幫忙搬家的慕容湊過去看,竟瞧見照片上一張十分驚豔的臉。
他詫異:“這是你嗎?”
“這是我啊。從前的我。”
208寢室的姑娘們大學畢業各奔東西,但還好,五年打拼廝殺後,在h城的這有下兩個,就租了一套房,繼續同居生活。
澄澄在b城讀的研究生,離開了父母,撇了歡的姑娘在酒吧駐唱了三年,她總結自個兒,淡淡地說用閑暇時候支教過,參加過很多公益活動,去過西藏,也看過蒼鷹。她說她明白了人生不只是狹隘的小情小味,似乎找到了生命的真諦。她又談了三回戀愛,血洗了b城體育圈的小鮮肉,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一如既往的好胃口。至於顧潤墨是誰,姑娘又淡淡地說“滄海桑田,那是我上半生雲收雲散的路人。”
阮寧有些羨幕地著大姐。
田恬說:“姐,你格調高得我快接不上了。”
小五說:“當年約好不裝x,誰裝誰是豬佩奇。”
澄澄:……
阮寧想了想,抓了抓腦袋,說:“不對啊,大姐,我記得一個月前,顧潤墨微博上po了一個長發姑娘的背影,我瞧著像你來著。”
應澄澄美麗的波浪卷瞬間蔫得像醃白菜葉子。她撇嘴:“我是拿這人沒招了。倒追也試過,欲擒故縱也試過,鐵桶似的油鹽不進。他說得明白一一姑娘我就不是啥好人,你要覺得成我們就處著,你要只是想結婚,短期內那我是不可能,我既是黑的,你也別盼著浪子回頭愛你如命的戲,言情小說那樣兒的男的早死絕了,不死那人也不是我顧潤墨。”
小五笑得虎牙都露出來了:“瞧見沒,這才是紙燈籠呢,裝得多紅火多向上,一不留神恨不得上天了,結果還不是一截就破,虛得慌。”
澄澄洩氣,尷尬道:“虛虛實真真假假的,不用深究,不用深究。”
她看了阮寧一眼,抓到教命稻草,慌不疊:“六兒,你跟幕容最近咋樣?”
阮寧看了看手機,嘀咕道:“八分鐘。”
一直忙著做上庭準備的田話喝了口水,問道:“什麼八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