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寧咆哮:“我再說兩遍也不怕!我就是不讓他吃我媽做的點心!”
一邊說一邊把點心往嘴裡塞,往兜裡放。
暨秋瞧著女兒愁死了,沒事兒發的什麼瘋。
阮寧噎得直打嗝,阮爺爺氣得一巴掌拍到了孫女兒頭上。
阮寧抱著點心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打嗝。
林遲開啟門的時候,阮寧滿嘴的藕粉糖霜,手裡還捏著兩塊碎了的餅。
她沒哭,但是林遲還是覺得她難過得要死。
林奶奶把她摟回屋裡,擰了毛巾擦了臉,她沉默著不說話,林奶奶把她攬在懷裡,輕輕抱著安撫了會兒,原本好像被霜打了的小臉才緩了緩,阮寧說我餓了,我想吃飯。
祖孫倆心知她在家中許是受了什麼氣,尤其林遲時常觀察阮寧,發現這個孩子是個外面活潑卻內裡繃緊的模樣。活潑的時候佔大多數,但是偶爾的沉默嚴肅反倒更像深層的本性。
林遲微微一笑,伸出玉白的手:“稀飯還沒好,西紅柿長出來了,我帶你去瞧。”
阮寧還在抽搐,卻也老實伸出手,由這小哥們帶到菜園子裡。
前些日瞧起來還只是豆狀,葉子毛茸茸的,如今漸漸變得像小寶寶的臉頰,圓鼓鼓起來。徹頭徹尾的青澀也慢慢染了一點紅暈。
看完西紅柿又去看小魚,阮寧在林遲手心彷彿揪了一個世紀的魚食,心情終於平複下來。
林奶奶留阮寧吃了晚飯,期間給阮家撥了電話,報了平安,只說一會兒送阮寧回去,讓暨秋放心。
林遲人還沒有鍋臺大時,就站在木凳上炒菜,一直延續至今,林家都是林遲全包廚房。阮寧覺得十分對脾胃,番茄雞蛋汁濃蛋香、紅燒茄子焦香軟滑、白灼生菜青脆爽口,另有一碗榨菜湯鹹鮮適口,阮寧吃完對林奶奶說,我住您家吧,給您當孫女兒。
可她說完便笑了,低頭說,這大概是不行的。
咂摸到別人家庭的溫暖,卻又感覺到了自己家的不對勁。
林遲把阮寧送回了家,小哥倆一路上哼了不少歌,且雜且亂,什麼兒歌什麼流行歌,皆是些唱得不優美的小公鴨嗓子,撐著喉嚨往外嚎。林遲愛看康熙王朝,便去唱《向天再借五百年》,阮寧聽著開頭“沿著江山起起伏伏溫柔的曲線”便覺得萬事萬物不由自己把控,心中舒坦,聽到“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卻覺得胸口發悶,她擺著小手說我不想再活五百年啦。
為什麼?
五十年都要累死了。
她嘟囔著,卻已走到家門口,與林遲揮揮手,揹著他朝前走,腳步略有些寂寥,似也心知自己的寂寥,便刻意蹦蹦跳跳,她轉頭笑出小酒窩說明天見,林遲稍稍安心,笑起來像一朵剛採來的月光,說著啊呀天天見。
回到家,家中眾人各司其職,好像兩個小時之前的事都未發生。阮爺爺拍拍阮寧的頭,笑罵了幾句臭脾氣不聽話之類,倒也沒再說別的。阮二哥依舊拉著阮寧看電視玩遊戲,不見生疏,可是阮寧偏偏覺得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了。
第二天一清早,張暨秋接到了班主任餘老師氣急敗壞的電話,說作為尖子選手參加全國少兒數學比賽的阮寧表現太過離譜,居然考了零分。
暨秋雖然平時對女兒溺愛,可是學習上卻從未鬆懈過,這一聽也氣壞了,覺得阮寧是故意使壞,倒也沒捨得打,抓住女兒劈頭蓋臉吵了一頓。阮寧被一激,眼淚本來含在眼眶裡,卻瞬間流不出來了。吃了個早飯,就低頭上了學。
她一日未說話,連一向話少的林遲都覺得奇怪。
餘老師實在不甘心,去教育局翻了卷子,才發現,這次考試都是選擇題,而阮寧每道題的答案都抄錄錯位了,因此得了零分。餘老師又細心對照,才發現回歸原位之後,孩子考得並不差,約有九十多分。
她雖氣阮寧不夠細致,但也覺得奇怪,便問她知道自己填錯了嗎。
阮寧一臉茫然,只說自己當時突然特別困,看著字特別模糊。
餘老師蹙著眉頭,覺得這孩子有些不對勁,但只是電話向阮寧媽媽倒了個歉,也沒再說什麼。
這些事瞧著只是小事,事實上阮寧也毫不在意地經歷了無數這樣的“小事”——因為她表現得像個小混蛋,所以沒有人會覺得這些東西會給她帶來什麼影響,可是當事情積累成為質變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奇怪,如同戲裡戲外都從沒有人曾經奇怪,阮寧同學和林遲同學為什麼能一直一直是同桌。
零一年年底,h城有雪。
還有幾天就要放寒假,阮寧早上套著棉手套,照常去林遲家拐一下,騎車接他上學。
晨間雪積了半個褲腿厚,門上簷下也都有。
林遲推開門,準備去上學,大門上被人用石頭刻了歪歪扭扭碩大的幾個字:“林遲是個窮鬼壞孩子要住監獄。”他看完,用手蹭了蹭,卻沒有蹭掉,小家夥有些憤怒,可是不知道該與誰說,看了看四周,只有奇怪地看著他和那行字的匆忙的路人,他站在那裡,用小小的身軀擋了“林遲是”,卻擋不住“窮鬼壞孩子要住監獄”。
阮寧到時,膚白欺雪的五年級小學生很是有些手足無措。
一日上學都無事,只是天氣陰沉,積雪難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