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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日子過得像個掛歷本,一天天地翻過去,時光長,記憶短。
三月,程平東一力保舉顧長濟為副司令員,向上級彙報時認為小栓爸爸考評優秀卻性格剛烈沖動,難堪大任,小栓爺爺聽聞此事,掀了桌子,直罵程平東陰險小人,不是東西,一家人隨著他的情緒都籠罩在了陰霾之中,小栓和二哥也有察覺,這一段時間倒是乖乖的,不敢很淘氣。
四月,西遊記重播,姥孃家的電視劇兒童小舅舅又打電話通知小栓去看,小栓一看又入迷,每天連午睡都省了,從12點看到兩點,抱著書包沖到學校,剛好兩點半,天天卡著點。林遲在奶奶的計劃下開始對著字帖描大字了,天天一筆一筆的,小臉挺認真,小栓看著剛秀漂亮的一排排字,也怪羨慕,於是羨慕的小栓把小同桌鞋帶兒悄悄綁桌子腿上了,林遲寫完大字尿急,站起來往外跑,噢,那畫面太美不敢看,全班小朋友都捂眼。
五月,出了大事兒,北約組織轟炸南斯拉夫,我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流彈打中,當然這是國際新聞,中國人民炸了鍋:尼瑪從三樓炸穿到地下一層,這是瞄準了還是瞄準了?!政府表示我們強烈抗議,中國人民表示跟他丫廢什麼話,解放軍呢,懟死美帝!解放軍沖動派一聽也熱血沸騰,老子二十年沒上膛的槍喲總算他媽的派上了用場!
於是小栓爸爸寫了份字正腔圓的請戰書,上交給了軍部,小栓爺爺立馬得到了信兒,臭罵了大兒子一頓,讓他趁著大領導還沒看見,麻溜地收回來。
小栓爸爸笑著說不收,文死諫武死戰,身為軍人,我這思路對著呢。
小栓爺爺說滾你的小犢子!你敢回家我打斷你的腿!什麼事兒都敢湊熱鬧!軍部炸開了花,主戰主和各一派,鬧得青頭白臉的,你摻和個什麼勁兒,那幫老東西奸猾成那樣,沒一人吭聲表態,你們這些低階的小輩倒是要跳出來,吃的哪家的飯,給誰分的憂!
小栓爸爸說:“爹,小時候吃的孃的飯,所以我只認我娘,到了您家,吃了您的飯,不說給爹分憂,至少不惹爹發愁,如今吃的是國家的飯,仰仗國家我才能過得體面,小栓暨秋沒挨餓受凍,我有三餐暖毯,也有意志尊嚴,現在國家在國際上被冷落排擠,國民經濟發展迅速卻依舊被視為黃種下賤,如不打擊西方氣焰,即使人均收入有所上升,國民地位依舊不會提升,軟弱可欺便註定了砧板之上,任人魚肉!”
小栓爺爺氣炸了,如果能鑽,他真想順著電話線鑽過去扇醒這個伢子:“當老子的害你不成,到時候一抹到底倒要看看是國家養你還是老子養你!”
小栓在門口聽了半天牆角,沖著電話嚷嚷:“爸爸臭小子,我養你,我租還珠格格,一套一塊,生意可好啦,我養你!爸爸去打洋鬼子!”
他壓根不知道要去同誰打,只是聽街坊四鄰都在議論著洋鬼子如何欺負中國人,便來了勁。
小栓爸爸在電話對面笑得前仰後合,小栓爺爺氣得掛了電話,把小栓抱在腿上,撩起袖子要胖揍,手高高舉起,恨得牙癢癢,許久,卻輕輕落下,嘆了口氣。
他說:傻栓兒,你爸做錯啦。
小栓撫摸爺爺花白的腦袋,老氣橫秋:“可爸爸覺得對啊。”
對和錯,其實不那麼重要。至少小栓永遠覺得自己是對的,大人的荒謬言論都是錯的╮(╯_╰)╭。
六月,小栓爸爸被派到巡防團,以師長級別兼任團長,因為巡防團團長方巧平級調動,此處是個無人願來的苦差。戰時也有上級兼職下級的權宜之計,只為戰事吃緊,隨時調動,可如今和平年代,從沒有這樣暗降兩級的先例。
晚飯後,小栓二叔隨父親進了書房。
他表面十分擔憂,但是眉眼間又有些放鬆了的喜色,畢竟三十餘歲,還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他過去追逐兄長疲於奔命,心中那點小九九小栓爺爺一眼便看了出來,強打起精神問他:“你對你哥哥這件事怎麼看?”
小栓叔叔回答:“大哥忒頑固,如今和平年代,幾個人願意打仗,這樣不顧士兵死活,也不去琢磨如今國內的方針政策,往小了說軍隊不服,往大了說是路子不正,以後仕途恐怕都要受到幾分影響。”
小栓爺爺良久不吭聲,小栓叔叔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便又補了句道:“大哥一貫倔強不聽話,這事兒只怪他,倒牽涉不到父親和咱們家,爸爸不用很擔心……”
他話沒說完,小栓爺爺拿著用了三十年的軍隊制搪瓷缸子,朝著二兒子就砸了過去,恨罵道:“別當我不知道你和程平東的那些勾當!你們倆一向聯系緊密,你只當我平常奉勸你少和他湊一起是耳旁風是屁話!他害了你哥哥你倒很得意!滿腦門長的是豬頭肉嗎啊?!對,只怪他,不怪我,更怪不著你是嗎?!我告訴你,你哥哥哪兒都不好,脾氣又臭心眼又直,人也不是絕頂聰明,偏偏有一點,你這輩子都趕不上!他孃的有骨氣!知道什麼叫骨氣嗎!你穿著這身綠軍裝頂著這身皮你有骨氣嗎!啊?!你怎知上面不想打仗,你怎知你哥哥就錯了,這一眼你就要看一輩子嗎!我告訴你,就算現在不打,也不過是軍力不夠,臥薪嘗膽,全中國的軍人他媽的都在忍,可是隻有你哥哥說出了大家不敢說的話!你倒還自鳴得意,眾人皆醉你獨醒!心眼兒髒!當老子的替你臊得慌!”
小栓叔叔嚇傻了。他從沒受到父親從此嚴厲的斥責。
小栓爺爺喘著粗氣,緩了好一陣子,才道:“把阮靜從美國接回來,老子的孫子不吃洋鬼子的糧食!”
小栓叔叔阮敬水二十歲結婚,二十一歲生了長子阮靜,如今十四歲,正在美國讀初中。
他大氣不敢吭,只是點頭。
小栓爺爺姓阮,新中國建國後靠著兩場大戰打回來的頭一份的阮。
他十五歲參軍,二十歲為自己改名阮令,意為告誡自己,軍令如山。
阮令生兩子,敬山和敬水。
敬水兩子,敬山一……女。
小栓是個女娃。
當時為了避閻王,消災的先生連性別都要求家人混淆。
阮敬水默默退出書房,阮令卻失望得眼角藏淚。
他說:“你……不行。”
阮敬水握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