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遲清澈帶著雪光一般的眼睛凝視著黃澄澄的雞湯,沒什麼表情,又像失去了魂靈,黯淡起來:“那之後,無論我去了哪兒,確實與你,與阮家並不大相幹了。”
阮寧卻小小聲道:“你走的那天,我還去機場找你了哩。”
阮寧在園子裡住了好幾日,阮致和顧潤墨這兩個小夥伴陪著她玩耍,其實大多數時間是他們打遊戲,她坐在一旁瞧熱鬧。偶爾下樓幫家政做些家務,阮二嬸倒是樂了,小時候的小霸王這會兒居然會做家務了,真真是女大十八變。
她上廚房做過一次飯,冰糖煨的紅燒肉和糯米八寶雞,味道偏了甜,並不十分美味,可是阮老吃得竟是十分開懷,看著孫女的一張老臉要:“我阮令的孫女兒居然會做飯,簡直是了不得啊,我都沒想過,我家妞妞會做飯了,我啊,你爺爺我從你三歲起就開始給你攢嫁妝,瞧著你小時候的樣子,我真擔心你以後嫁不出去。”
阮奶奶分明吃得很嫌棄,抱著白雪一樣的貓兒撇了撇嘴,看到老頭子感動得恨不得老淚橫流的一張臉,膩味死了,張口就來:“我要是妞妞,我都不知道怎麼個接話。”
阮寧嘿嘿笑道:“接得了接得了,爺爺把我生得那麼好看,就是最好的嫁妝= =。”
阮爺爺一張國字臉感動得鬍子都快翹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摩挲著孫女兒的小腦袋,說:“嗨那可不是,阮致說你們先吃我去吐一會兒,順便奶奶謝謝你強大的基因呵呵= =。”
阮寧說:“嗨,二哥你滾蛋。”
阮奶奶翻白眼:“你說我沒你爺爺好看?”
阮寧= =,心道,終歸比我親奶奶好看點吧,不然能娶您老人家,小臉卻笑得燦爛:“您和爺爺平分秋色的好看。”
阮奶奶哼:“對,我是中秋正陽高高的太陽燦爛的紅葉,你爺爺是深秋傍晚蔫吧的禿頭樹石頭底下的癩蛤蟆!”
阮老一聽樂了:“當年想嫁我的時候你可沒這麼說,那會兒寫信還說我是六月燕京的湖水十月聖彼得堡的玫瑰呢!”
阮寧憋不住,噗地一聲笑了,阮奶奶臉掛不住了,翻了翻白眼,拉起紫色毛絨披風抱著貓一邊散步去了。
阮致愛玩,吃完午飯,就把阮寧鬼鬼祟祟地拉走了。他說要帶她見見世面,阮寧長大了,玩心就不重了,人也老實了,她搖搖頭說不去了,阮致笑道:“張大了怎麼這麼沒勁了,去遛遛,天天在家筋骨都鏽了。”
他不等阮寧拒絕,就薅著胳膊給姑娘撈走了。
結果阮寧就傻眼了,被拎到了一群穿著出位的男生中間,他們說說笑笑的,阮寧默默跟在後面。下午看他們在會所抽著煙雲山霧繞地打了會兒撲克,阮寧就有點想離開了,阮致叮囑她多待會兒,說晚上帶她吃好吃的去,她走了怕阮致不高興,就只能幹坐在一旁,傍晚的時候,眾人拿籌子算了算,阮致贏得最多,阮寧看不太懂,只見其他人遞給他幾沓厚重的美元,阮致抬了抬下巴,其中一個便笑著放進了阮致隨身帶著的皮包裡。
他一回頭,見阮寧愣愣地看著,從皮包裡抽出一沓,笑著遞給她:“買點衣服首飾去。”
阮寧猛搖頭,沒有接,阮致嗤笑一聲,攬著她的肩便走了出去。
晚上幾人帶著阮致和阮寧去了一個私廚,門外稀鬆平常,走進去卻是金碧輝煌,翡玉堆廂,上的菜都是些奇珍異味,阮寧連聽都沒聽過,甚至於說黃貍子都上來了,阮致似乎不愛吃,蹙著眉毛甩甩手,服務生就趕緊端了下去。
阮寧問什麼是黃貍子,阮致說是黃鼠狼,阮寧臉也差點堆不出笑。
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席上有人開口道:“阮少,先前兒我爸叮囑我的那件事兒你跟阮叔叔和阮……”
阮致挑挑眉,打斷他的話:“你老子想的那個有點異想天開,城西的有人已經十拿九穩了,我爸說都到嘴的鴨子肉,硬生生給人搶走,吃相太難看。”
那人苦笑了:“我爸砸了那麼多錢在前期宣傳,可就等著那塊聚寶盆了,到時候得了便宜能少了您和阮叔叔的嗎,拿下的那人綽號王三,他來頭是也不小,這我承認,可憑誰弱了這勢頭,也不能是您啊,沒有叔叔那不是還有阮帥嗎,什麼事兒都抵不過他老人家的一句話。”
阮致冷笑,有些惱了:“怎麼,越發的不知足了,勞煩上我爸都不夠了,還想讓我爺爺給你們效力了,也不瞧瞧你家多大的臉!王三拜了誰,不就是顧家麼,你去看看,甭說顧潤墨在我面前不敢呲牙,連顧家老頭都在我爺爺面前卑躬屈膝,我倒是怕了!不過只是小事兒,不好折人家的顏面打人家的狗!但凡現在是他們打你了我也管!你歲數比我大,反而活不明白了!”
那人也有些惱:“致少甭說這些,我這些日子陪您吃陪您玩兒,什麼都周到,看著兄弟這點情意您也不能這麼絕情!”
阮致從包裡拿出那些美金來,往油膩膩的餐桌上一撂,微微一笑:“你陪我玩兒?就這點?你陪我玩得起?是本少顧及你的面子,陪你玩了幾天,搞清楚自己的斤兩!”
然後,阮致一抬手,那些錢瞬間砸到那人臉上,眾人都傻了,都是個新票子,邊角尖利極了,只見鮮血膩膩乎乎,順著嶄新的錢幣往下淌。
阮寧臉都嚇白了,以為那人肯定要揍阮致了,誰知那人抹了一把血,哭了起來:“阮少,您知道我家如今日子益發不好過,就指著城西的工程了,您要是不幫扶一把,我家這次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阮致拍了拍手,挑眉笑了:“與我何幹?!”
吃完鴻門宴,阮寧以為總要回家了,阮致又開車七拐八拐,把她帶到了一個酒吧。
阮寧坐不住了:“二哥,你今兒是帶我來長見識了= =?”
阮致低頭,湊在阮寧耳邊,笑道:“今晚才是重點。最近我瞧上一個特別漂亮的姑娘,可是小妞脾氣大,玩心大,又愛吊著人……”
阮寧噢噢應著,迷迷糊糊的,忽然間瞪大了眼睛,反應了過來:“所以,你讓我來,是為了跟你假扮情侶,讓那姑娘吃醋?”
阮致笑了:“我就是帶你玩玩,如果有意外收獲,那就是意外之喜。”
說完,便攬著阮寧,好似挾著一隻侷促的小松鼠一樣,進了玻璃門。
夜色漸濃,這一日,月亮未上梢頭,霓虹亂彩照不到的地方,都陷入了十分濃稠的黑中。
任憑事後,阮寧如何去想,也未猜到,這一晚的黑竟預示了不祥,如此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