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家長這種事,她從小學三年級就沒幹過了。
教務處長說辦公室電話你隨便用,給你三分鐘時間。
阮寧糾結了一分鐘,又磨蹭了一分鐘撥電話號碼。
“媽媽,你在做什麼呢?”
“寧寧啊。這兩天忙死了,也沒顧上你。你弟弟有些發燒,我和你叔叔揹著他打了兩天針。”
“弟弟好點了嗎?”
“好些了,這會兒剛睡著。”阮媽媽聲音很小,生怕把臂彎中的小小嬌兒吵醒。
“嗯,好了就行。媽媽,我先掛啦,晚些再給你打。”
教務處長吐了口茶梗,說:“三分鐘到了。”
阮寧賠了笑臉,“老師,我弟弟病了,媽媽來不了,您看,要不我也寫檢查,我當眾銷毀這個萬惡的電磁爐,以後保證不用了。”
教務處長覺得阮寧是在找理由,“你爸爸呢?”
阮寧沉默了會兒,勉強笑著說:“我爸爸……他趕不過來。”
教務處長將信將疑,“你把電話撥通,我跟你爸爸說。”
阮寧抹了抹腦門上的汗珠,有點著急:“您問他什麼呢?”
老爺子特意詐她:“看你是不是騙我的。”
阮寧把拎著的電磁爐放下,有些悲傷也有些喪氣地一屁股坐了上去:“那我騙您什麼了呢,對,我是騙您了,我爸爸沒有電話,他……死啦。”
她說“他死啦”的時候,又酸又澀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覺得自己活得真是越大越沒起色。
教務處長正要說點什麼,辦公室外傳來輕而穩的叩門聲。
“哪位?”
“阮寧的家長。”
“阮司長?你是阮寧的誰?怎麼之前未有耳聞呢?畢竟我們辦公室挨著,你下來掛職這麼些時候,還從沒聽你提及過。”
“也是巧了,您是知道的,咱們這座辦公樓隔音效果不太好。我剛剛在午休,就聽著您辦公室熱鬧得緊,細尋思,其中一個嗓門大混不吝的像是我們家老爺子的小冤家,這才冒昧,叩門一問。”
“阮寧……”
“舍妹阮寧,剛剛多虧您照看了。”
阮寧挪在阮靜辦公室,抱著電磁爐,垂頭喪氣。
阮靜發絲漆黑,絲毫不亂,握著一根銀色的鋼筆,拿出幾份檔案,開始沙沙簽名,彷彿他面前站著的是個隱形人。阮靜從年初開始,被組織委派到高校,掛職鍛煉,處事井然利落,很招人喜歡。
“大哥……”,阮寧跟他三四年不曾交談,喊起這兩個字,自己都難受。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阮靜簽名的時候龍飛鳳舞,檔案上最後一句是“請阮司長批示,妥否。”
“嗯?什麼?”阮寧沒反應過來。
“妞妞,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不姓阮。”阮靜微笑著抬起眼,他看著阮寧眼中如同暴風雨乍現時一般瞬間聚集的恐懼,心中不知該難受,還是該痛快。
阮寧雙腿在原地微微發抖,好像被燙住了,口中幹澀,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奇奇怪怪地說了一句:“謝謝哥哥,哥哥再見。”
她抱著電磁爐落荒而逃,阮靜握著鋼筆許久,才翻開檔案的最後一頁,冷冷寫下一筆,“否。”
端午節後,上課的第一天,袁青花提問阮寧,阮寧居然答了出來。308說你這孩子瘋了吧,小同學很深沉:“看破紅塵好好學習這種事,白蛇精你不會懂。”
她在模仿《法海不會懂》,最近這首歌特別火。
漸漸地,夏至之後,天就熱了。天一熱,流汗倒沒什麼,可頭發長的就遭罪了。阮寧是長發小劉海,頭發比較厚,萬年粗馬尾一根,可是劉海長得飛快,十天半個月就遮眼了。每次剪劉海,直嚷嚷著再短點再短點擋我眉毛擋我眼了,剪完以後禿得不忍直視。但是小同學還是挺熱愛這項活動的,這天傍晚下了課就往理發店拐。
給她剪慣了的老理發師剛下去一剪子,就有三五人嬉笑著成群進來,聽他們在說什麼?
“女生宿舍樓下,醫學院的人開始拉橫幅了。”
“做什麼的?”
“有人要表白。我數了數,地上碼了好幾萬的煙花,一個個都擺好了,說是就等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