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鴆面無表情,邊撕邊道:“你頂多和沖兒打個平手,所以你孤身闖島殺不了我們爺倆,罵完了的話趕緊走,我不想看見你。”
虞康安的刀尖指住他:“你總得給我個交代。”
金鴆朝他看過去,好笑道:“兒子是你不要丟掉的,我撿回來了,我需要向你交代什麼?”
虞康安收了刀,壓住自己的脾氣,低聲誠懇道:“阿鴆,我知道你惱我狠心,虎毒不食子,我也心疼啊,但我自己生的兒子我比誰都清楚,這小子性格有問題,自小就有問題,我怎麼教都教不進他心裡去。你別用他還只是個小孩子來解釋,我們都曾是孩子。你當時墜海,沒在船上不曾看到,他殺人之時的表情,殺完之後的笑容,能將我這個打打殺殺半輩子的武將看的毛骨悚然後背發涼……旁人家的孩子無所謂,可他是我虞家人,自小體格與耐力驚人,我若一個不留心,他便會長成一個禍國殃民的大禍害,真不是我愚……”
“我知道你不愚。”金鴆打斷了他,“你懂得官場,知道曲意逢迎,知道黨政站隊,你怎麼會愚?我記得當年剛與你結識時,我說你愚忠,你苦笑著告訴我,‘我是軍人,不愚帶不了兵,而自古以來,若無我們這些愚者,豈有你們這些智者的安身立命之所?’正是這句話,令我感悟良多,願與你結為異性兄弟,願為你出生入死……”
說起當年來,虞康安表情微動。
金鴆卻陡然拔高聲音:“可後來我發現,你的確不愚,你是無能!”
虞康安目光倏地一厲。
金鴆上前一步,將手裡的紙屑全扔他臉上:“他被賊匪擄走,是你無能!他貪生怕死,是你無能!他竟可以當著你的面捅死那狗官,亦是你無能!爾後怕自己力不從心教出個大禍害,輕易選擇放棄,你是無能之中的無能!老子若是你,便會將自己雙腿給砍了去往孤島自生自滅,因為該死的是你!”
虞康安被他逼退一步,臉色通紅。
“沖兒早慧,天生神勇,自然與眾不同,他原本有希望成為悍將,取得的成就超越你虞家幾代人,但就是因為你的無能,硬生生將一名悍將逼迫成了悍匪,你倒是說說看,你和我究竟是誰在斷大梁的傳承!”
紛紛揚揚的紙片下,金鴆冷笑著指向他,“虧我死裡逃生回來,得知沖兒死訊,還自責自己無能,無顏見你,躲了幾年才敢與你聯系。而後前往福建助你抗賊,你竟還不敢向我坦白實情,你說你無能不無能!就憑你這無能之輩,活該你保衛的家與國全都風雨飄搖!”
“你!”虞康安被他罵的氣血不順,真氣湧動,手中的刀都顫顫拿不穩了,只想一刀朝他劈過去,可雙腳又像是灌了鉛。
寇凜在一旁聽著兩人吵架,聽的不亦樂乎,慶幸自己沒有什麼八拜之交,不然一旦決裂,一見面簡直就是互相揭短大會。
見狀,他抱著楚謠前行一步,不失時機地道:“金老闆,您也不能這麼說虞總兵啊,畢竟您和本官一樣,沒有真正為人父過,站直了說話不腰疼……”
虞康安經他一提,想到了什麼,再次提刀指向金鴆:“對!我是無能教不好兒子,你說的頭頭是道,你自己能比我好到哪裡去,你……”
他說話時,下意識朝籠子看一眼,卻發現楚簫和虞清竟然不見了,只有段沖站在籠子前。
靶場上鬧哄哄時,虞清起身從籠子裡走了出去,楚簫才發現籠門根本沒鎖,也連忙起身追出去。
段沖雖然沒有回頭,但肯定是知道的,沒有阻攔。
陪著她走出靶場範圍,看守靶場的護從們依然沒有阻攔。
楚簫想到段沖先前說的抓虞清來,是金鴆的吩咐。他扭頭看一眼靶場,明白過來段沖告訴虞清真相的原因。
金鴆的最終目的,還是在幫他治療暈血癥。
虞清走到了懸崖邊,跳上一塊兒大石頭,盤著腿面朝大海坐了下來。
楚簫爬了半天才爬上去,在她身邊坐下:“你還好不好?”
虞清向後仰躺,雙手交疊枕在腦後,仰頭望著星空:“怎麼說呢,不是很好,心情……有些糟。”
糟是正常的,楚簫想要安慰她,卻因為從沒有安慰過,不知該說什麼。
虞清倒是自己開了口:“從前,你總當著我的面數落你爹,說你爹結黨營私,權欲燻心,是個奸臣政客,我便總是洋洋自得,說我爹保家衛國,深受百姓尊崇。”
“恩。”楚簫點頭。也正是因為虞清常說的緣故,他才總拿虞康安與他父親相比較,越比越覺得自己的父親面目可憎。
“前陣子得知宋世非當年落水的真相,我又慶幸我有一個好父親。”虞清看著星空失了會兒神,喃喃自語道,“是因為我們哥幾個雖沒有大哥習武的天分,卻還算勉強符合他的要求,所以他才是個好父親麼……他常說我們虞家人沒有男女之別、嫡庶之分,能上戰場的就是他的好孩子。這句話我常常拿來教訓弟弟們,從不覺得有問題,甚至頗為自豪。如今瞧見大哥的遭遇,我不禁在想,倘若我有個弟弟像楚大你一樣,暈血,軟弱,無能,還一身反骨不服管教,終日裡與他作對,即使不被他拉出去以軍棍打死,也會被扔去一邊,得不到他一丁點疼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