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琰沉默片刻:“謠謠,你想的過於簡單了,生逢亂世,一個弱女子如浮萍……”
楚謠打斷了他:“小舅舅,亂世裡帶著一個幼童走南闖北,毫發無損的走遍了半個大梁國。且還在二十七八歲時嫁給了洛陽首富,成為首富夫人,這真是普通弱女子能辦到的事情嗎!”
謝從琰微愕,旋即語氣一沉:“你的意思是,她或許不是隨波逐流的四處逃難,而是再隱藏身份,躲避來自京城某個勢力的追捕?”
楚謠“恩”了一聲:“不排除這種可能。”
謝從琰若有所思:“你既然特意將我找來,莫不是懷疑她與淮王、或是與我鎮國公府有關系?寇凜今年多大了?”仔細想了想,搖搖頭,“不對,寇璇帶他流亡之時,先帝還在位,她不是因為此事流亡……”
楚謠沉吟道:“小舅舅,你是鎮國公世子的外室所生,爹說,你父親之所以將你母親養在外,還藏得極為嚴實,是因你母親乃罪臣之女?”
謝叢琰微微頷首:“我母親是前內閣首輔徐禾的女兒,後來徐家獲罪,男丁流放,我母親則入了教坊司,還是無法贖身的那種。我父親設計令她病死,金蟬脫殼,怕被發現,不敢養在京城裡,藏在了北直隸與山東交界處……”
一歲多尚不記事兒時,先帝駕崩,淮王和鎮國公府倒臺,他母親自盡殉情,奶孃怕他這根僅剩下的獨苗被發現,帶著他東躲西藏了好一陣子。
隨後他被淮王和鎮國公舊勢力找到,嚴密保護了起來,教他識字習武兵法。八歲時,塔兒谷戰役爆發,楚謠的外公戰死沙場,立下赫赫軍功,他才以謝家外室子的身份回到京城。
“你問這些做什麼?”謝從琰不明所以。
楚謠道:“不知道,直覺寇璇應該與你有關系,才將你找來。”
謝從琰不解:“與我有關?”
楚謠道:“她以蘇合香為薰香……”
謝從琰自小就愛用蘇合香,提神醒腦,他道:“單獨用蘇和香的的確不多,但也不少。”
楚謠道:“我明白,但將兩件事放在一起,就未免太巧了。”
“哪兩件事。”
“賀蘭家買下了咱們隔壁王侍郎府。”楚謠定定看著他,“一座風水不佳的兇宅,當時京城裡一時無人敢買,卻被遠在洛陽的賀蘭家買下。那時你還不曾出去自立門戶,是和我們住在一起的。你說賀蘭家是想與我們楚家做鄰居,還是與你做鄰居?”
謝從琰顯露出些許詫異,思忖良久:“但賀蘭家族真的不是我們的人。”
楚謠默默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倒希望我的猜測都是錯的,不然寇凜……”
先帝快駕崩那會兒,出入城池還需要路引,寇璇若是出於某種原因躲避來自京城的追捕,她最需要的是一個假身份。
“寇璇”此人一定存在,且還是個不引人注目的普通人,是寇凜真正的姐姐。
那時候,寇凜或許還不到一歲,被真正的寇璇帶在身邊。賀蘭夫人不但偷了寇璇的路引,還偷走了寇凜,作為她的護身符和擋箭牌,躲避追兵時便於掩人耳目。
幾年後危機解除,她用不著擋箭牌了,才找來人牙子將寇凜給綁走賣掉。
用“偷”這個字,是楚謠不敢去想其他可能。
總之,這位賀蘭夫人,絕不會是寇凜的親姐姐。
楚謠沒有弟弟,卻有哥哥,哥哥不讀書不學好,她比誰都著急。
但寇璇呢,自己寫的一手好字,滿腹經綸,寇凜跟在她身邊直到七八歲,這期間正是極為重要的啟蒙階段,莫說學問了,他連字都不認識。一直到參軍回京入了錦衣衛需要處理公文時,快二十歲的人了才開始學習認字。
寇凜說自己不愛念書,寇璇便不教了,這根本說不過去。
更有意思的是,寇璇不教他讀書識字,卻整日裡教他忠孝仁義,教他知恩圖報,耳提面命的教他做個好人——這大概是因為她在面對這個小孩子時,因愧疚生出了畏懼。
楚謠的心情極是沉重,寇凜對她說,查案子時首先得善於敏銳捕捉“反常”之處,但這些極易發覺的反常,他直到今天還懵然不覺。
大概真是應了“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句老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