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謠點頭:“我明白。”
陸千機徐徐道:“因我找不到活在這世上的理由,縮骨功練不成是死,練成了也是短命鬼,活到三十歲都不容易,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區別,何必還要多受幾年罪。”
不給楚謠做出反應的時機,他又道,“直到有一年,我背靠院牆坐著,聽見你在牆另一側哭。我一時好奇,踩著梯子爬上牆頭,瞧見你在練習走路,走五步必摔,可你足足嘗試了一個下午……”
“第二天,我又趴在牆頭看你邊走邊摔,邊摔邊哭。我想看你一個嬌生慣養的小丫頭片子,究竟能堅持多久。十幾天過去,你依然會摔,但你開始背誦論語,摔倒之後,眼睛裡流著眼淚,口中卻還背個不停……”
“半年過後,你摔倒的次數越來越少,也不會再流眼淚,四書五經倒背如流……我忽然發現,你先前數落我的話一點錯也沒有,我的確是個怯弱之輩,我不由開始重新審視我自己,終於慢慢想通,尋死並不是解脫,而是對命運的妥協……”
楚謠仰頭靜靜看著他。
他笑著道:“所以對我而言,你是一個恩人。”這是實話,他對她並無男女之情,她只是一束無意間穿破烏雲照進他生命裡的光,“原本這杆筆,是我想送你的出閣賀禮,可寇凜一直攔著不許我見你。”
楚謠本身與他並不熟悉,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將盒子重新放下:“多謝,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寇凜聽話的在雅間裡待了一個時辰,才結賬走人。
回賀蘭府的半途,段小江已經過來稟告,表情有些鬱郁:“大人,千機扮成您的樣子,去見了夫人。”
寇凜毫不意外:“那信鴿腳上的卷紙,一看就是他卷紙的手法。”
段小江皺眉:“那您還真待一時辰。”
“可萬一本官看錯了,豈不是連累他暴露?”寇凜悻悻然往前走,“他都和夫人說什麼了?”
“他送了根毛筆給夫人……”段小江將他與楚謠的對話幾乎是一字不落的複述一遍,隨後憂心忡忡,“大人,千機真的活不過三十歲?”
“本官又沒練過,怎麼知道。”寇凜冷笑道,“但你怎麼會聽的這般清楚?你輕功是好,可他與你共事多年,對你極為熟悉,輕易便能發現你。分明知道你在,故意說這些話讓你聽見,再借你之口轉告本官,博取本官同情,將他王家的地契送給他,不然他真是到死也賺不回這間老宅……”
段小江一愣,凝眉一想:“有可能!”
“區區小伎倆,也敢在本官面前賣弄。”寇凜鄙夷的“嘁”了一聲,抄著手往前走,“本官的兵器匣在誰那?”
“小傅揹著呢。”段小江道。
那兵器匣他們家大人出遠門必帶,從前他也不知裡面是什麼,可他們家大人幾日前竟給他看了,竟是一套廚具。
“一會兒你按照本官教你的方式,去開啟那兵器匣,從最下層暗格裡的一沓契書裡,將王侍郎府的地契找出來,送去給千機。”
段小江一訥:“大人,您不是說千機是故意的麼?”
寇凜微默,是故意不假,可萬一說的話是真的呢?
五千金而已,沒必要去賭去猜去鑒別。
“拿給他時,別讓他知道本官已經猜穿了他。”
此時,洛陽書局。
自從紅葉縣一兩銀子殺人案之後,楚簫總會刻意留意著一兩銀子的購買力。
比如寇凜給他的這一兩銀子,夠他在書局內買一百書冊。
挑了六本之後,一轉頭瞧見袁少謹也拿了六本書,且和他一模一樣,他實在是無語了。
不等他挖苦自己,袁少謹搶先道:“怎麼著?你買過的還不許我買了?”
楚簫翻了個白眼:“我是覺著浪費,我倆也不可能一下子全看完,不如合夥購買,然後交換著看。”
袁少謹乍聽一愣,再一想,認為很有道理,的確可以省下不少錢,於是兩人合夥買下,六本書,各拿三本。
寇凜已經說了下午無事可做,兩人又多了點閑錢,便上去書局二樓。
但凡大點兒的城,書局內通常設有雅座,可以坐下喝茶看書。尤其冬日裡,書局提供炭火,暖和不費錢。
兩人上去後,在同一張桌子坐下。年關下,書局人並不多,除了他們這桌外,還有兩桌,各坐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