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世代將門,根本不在乎這些。
虞清個性灑脫,倒是更喜歡做個男孩子,還經常嚷嚷著往後要去從軍打仗,可她心裡清楚,十歲後是要恢複身份的。
直到八歲那年,她隨母親前往福建探望她父親虞康安,正遇上倭寇洗劫沿海漁村。
在京城富貴場中長大的虞小姐,平生第一次見到這般血腥殘忍的場面,第一次知道了戰場的殘酷,更懂得了父親寄來的家書中時常提到了那八個字:邊境動蕩,民不聊生。
虞小姐只覺得渾身血液像被點燃了一般,燒的她鬥志昂揚。
身為虞家人,她的宿命絕不是嫁人生子,她此生註定屬於戰場。
虞康安誇贊了她的理想,卻不支援,因為此時虞清已經有了兩個弟弟,虞家的未來並不需要她來扛。
而虞清回京之後,愈發勤修武藝,苦讀兵書,研究奇門遁甲之術。每隔一陣子,便將自己關於抗擊倭寇的見解寫成書信,寄往福建。
最初虞康安一笑置之,可隨著時間推移,虞康安透過這些日漸成熟的兵法謀略,認識到自己這個女兒在軍事上的傑出天賦。
不久之後,虞清收到父親寄來的一張藥方。
“女扮男裝混在軍營談何容易,我須得在女性特徵出現之前,不間斷的服用一些藥物。令我的胸部發育緩慢,聲線粗糙,連葵水一年也只來一兩次。據說服用超過十年以上,葵水就徹底沒了,生育能力也會喪失。父親再三叮囑,命我慎重考慮,倘若這些都可舍棄,待我及笄之後,便向聖上請旨,蔭個武職給我,前去福建助他平倭。”
虞清苦笑著道,“我想都不想便開始服用,可萬萬沒想到,我這所有決心,竟險些栽倒在一個‘情’字上。”
楚謠原本神思恍惚,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她在少女時想嫁的人,竟是個女人?
她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她竟連同伴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不,她頂著楚簫的身體,貨真價實是個男人,都會被旁人疑心“女扮男裝”。而虞清無論外貌外形,亦或是神態舉止,根本沒有一點女人的樣子,比絕大多數爺們還更爺們,渾身充滿了男子氣概。
尤其和男生女相的楚簫在一起,對比極為鮮明。
如今聽了虞清的講述,楚謠逐漸從迷茫中走出來,欽佩也心疼:“虞清你……”
見她目光凝視牆壁,楚謠抽著嘴角道:“你喜歡的人是……我哥?”
虞清微微怔後,點頭:“你及笄那年,我也及笄。那會兒,我是真想換回女裝去問一問楚大,若我停藥做回女人,他願不願娶一個聲名狼藉的我。可我忍住了,我需要再去一次福建,再問一問我自己的心。”
這一去,堅定了她的信念。
“楚二,你不知那些倭寇的殘暴,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花樣百出。他們曾在船周豎起一根根木樁,將數百漁民綁在木樁上,當做他們的人肉盾牌。我父親見狀,當即下令犧牲掉那些漁民,以火炮強攻,最終大獲全勝。立時便有訊息傳上京,狀告我父親罔顧百姓性命。最後將功補過,父親被罰俸三年,他沒有辯解,我們虞家軍都明白,若不強攻,其他倭寇頭子便會紛紛效仿,死傷將會更加慘重。而有件事,卻只有站在父親身邊的我才知道,下達命令之後,父親他流淚了……”
虞清默了默,抬了抬腳,扯動沉重的鎖鏈,“楚二,我們虞家結黨,圖的從來不是榮華富貴,我拋下一切,也不是為了建功立業,或證明什麼巾幗不讓須眉……如今我也不怕死,只恨自己竟然不是死在戰場上,你……懂麼?”
“我懂。”
雖對“百姓疾苦”感悟不深,但一心想入朝為官的楚謠,可以理解一些虞清。幕後黑手怕是也不知道這個秘密,不然用不著使這麼多計策來對付她。
以她們的家世,女扮男裝做個文官是不會掉腦袋的,但混入軍營在大梁絕不被允許,是嚴重敗壞軍風軍紀的惡行,將會和“淫亂”扯上關系,一旦被揭穿,虞家軍聲望不保。
所以虞總兵必須請旨處死虞清,表示虞清女扮男裝是他亡妻所為,他並不知情。
“絕不能讓舅舅押你進宮面聖,內廷司一驗身,你真是必死無疑了。”楚謠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思考自己去求謝叢琰,成功的機率有幾分。
毫無把握,還容易引起他疑心。
她問:“虞清,真的沒有辦法了麼?”
虞清猶豫著道:“倒也不是,有個人還能救我。”
楚謠忙問:“誰?”
“寇凜。錦衣衛負責監察百官,掌管詔獄,只需他趕在謝叢琰押我進宮之前,去聖上面前說我私自入京或許涉及謀反,需要暗中調查同黨,不宜大肆張揚,就能將我從謝叢琰手裡帶回詔獄去。至於真謀反還是假謀反,稍後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我去求他。”
楚謠轉身就走,虞清喊住她:“可他不會出手相助,昨晚他提醒我,已是仁至義盡了。而且就算他會,也來不及了。”
從神機營到錦衣衛衙門,再央求寇凜去請旨,的確是來不及。楚謠頓住腳步,著急時習慣性掐手心,掐的青紫一片時,目光一亮:“有辦法了,讓我哥暈血癥發,我去昏在舅舅面前,稍稍絆一絆他的腳步。爾後,我再以哥哥身份回錦衣衛求寇大人。”
虞清愣了愣,莞爾:“你的鬼主意真是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