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知為何起了爭執,推搡之下,有個屠戶般的大漢朝著楚謠這邊倒了過來。
“小姐小心。”春桃趕緊護著,楚府負責保護楚謠的六個家僕也擋在了前頭。
但那漢子卻忽然“噗通”跪倒在地,抱著膝蓋呲牙咧嘴:“哪個兔崽子打我?!”
楚謠透過帽紗瞧一眼地面,在那大漢腳邊,有一塊兒與周圍格格不入的鵝卵石。她略一恍惚,想起自小就愛坐在樹杈上拿彈弓欺負人的虞清。
但他人在福建,沒聽說回京來了。
楚謠下意識的往街邊的大樹杈子上掃了兩眼,才走進大理寺衙門。
此時尚未開審,春桃和家僕們留在院子裡,她拿著帖子進了正堂。在左右兩排手持殺威棒的衙役身後,靠牆擺著一些圈椅,已有不少人入座了。
她腿腳不便,在最靠外側的一個空椅子上坐下。
剛坐穩,就感受到數道凝視而來的目光。
畢竟堂上如今只有兩個女子,而她即使遮著臉,也能被眾人猜出是誰。
哥哥受審,妹妹來聽審,即使未曾出閣的女子本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眾人也認為是人之常情。多半是想瞧一瞧她的容貌,是否有傳聞中那般天姿國色,見她始終不摘帷帽,便索然無味的移開了視線。
唯有一人一直盯著她,正是這堂上聽審的另一名女子。
楚謠被盯的渾身不自在,因為那女子帷帽輕紗後的眼睛,充滿了侵略性。
但她並沒有挑釁的回望過去,淡淡然點頭示意。
那女子竟然起身,一連繞過幾個人,坐在了楚謠身邊的空位上:“你是吏部尚書家的小姐,楚謠?”
“小女子正是,不知……夫人如何稱呼?”楚謠見她身上的襖裙配色雖然簡單,料子卻是貢品,再看她不曾垂發,應是已經嫁人,心中隱隱猜出了她的身份,定國公府的宋嫣涼。
果不其然,聽她淡淡道:“今日主審你哥哥案子的大理寺卿裴頌之,是我的夫君。”
“原來是裴夫人。”楚謠再一次點頭示意。
她與宋嫣涼差了些年紀,平素沒有半點兒交集,如今來找她說話,想必是因為寇凜。
但宋嫣涼並沒有再開口,安靜坐著。
楚謠也靜靜坐著,摩挲著指腹,猜測宋嫣涼是習慣來看她夫君審案子,還是沖的寇凜來的。
其實楚謠有些疑惑,寇凜先前說他一定在三司會審上將哥哥帶走,可聖上已經下旨不準錦衣衛插手此案,他今日若是上堂,豈不是公開違抗聖旨?
……
“肅靜……”
開堂時間臨近時,大理寺丞高喊一聲。
兩排衙役們手裡的殺威棒開始“砰砰砰”搗地,堂內堂外頓時一片莊重肅然。
“今有永平伯府卓仲坤被殺一案,因有新的案情出現,聖上特準大理寺重審……由大理寺卿裴大人主審,刑部侍郎賀大人、督察院左副都禦使蔣大人陪同審理……”
大理寺丞的宣讀聲中,三司官員從後堂走了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裴頌之,坐在正中主位上。而督察院蔣禦使坐於左首,刑部賀侍郎坐於右首。
賀侍郎無精打採,他今日基本是來打醬油的,這案子四年前是上一任刑部侍郎審理結案的,現在那位侍郎已經貴為刑部尚書,是他的頂頭上司,他敢指手畫腳嗎?
年逾古稀的蔣禦使也是一樣,左手袁首輔,右手楚尚書,先是被兵部侍郎袁少戎請去吃飯,再被如今風頭鼎盛的謝參軍請去喝茶。作為一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想安穩混到退休的官場老油條,他決定和稀泥。
所以今日這案子的審理,全系在裴頌之一人身上。
裴頌之拿起驚堂木正準備拍時,一眼瞥見了挨門口坐著的宋嫣涼。他臉色一瞬間變了幾變,眾人面前險些失態。
楚謠卻見宋嫣涼連個臉都沒轉,一直看向堂外。
“啪!”驚堂木拍下,裴頌之冷冷道,“傳永平伯卓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