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了些冷茶以後,神智清醒一些,一時也睡不著了,便推開窗子透透氣。
寺院有寺院的規矩,男女不得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楚簫和管家僕人住在東廂,她和兩個侍女宿在西廂。好在寺院不大,東西廂也就隔著一個迴廊。再說她這間房,後窗對著一個約一丈直徑的花圃,秋季裡只剩下幾根枯枝,一隻野貓正在花圃邊緣用爪子撓著土。
楚謠準備關窗時,野貓“喵”的轉了個身,她冷不丁瞧見被它挖凹進去的坑裡,有一截……竹筍?
她趁著月色灑下的銀灰仔細一分辨,頓時嚇的臉色慘白。
是、是人的手掌?!
從前可以借用哥哥的身體在外行走,楚謠的見識自是不凡,卻也不曾經歷過這樣駭人的場景,她別開臉,捂著胸口深呼吸,稍作平複後,終於鼓起勇氣再次望過去。
她並未看錯,的確是人的手掌,剛死沒兩天,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
是這寺院裡的僧人?
楚謠凝神仔細觀察花圃,土壤有翻動過的痕跡,不單單是埋屍這一處,幾乎整個花圃都被翻動過。也就是說,花圃裡或許埋了不只一具屍體?
或許一個花圃還埋不下?
楚謠被自己的念頭又驚出一身冷汗,如墮冰窖,回想今晚進寺時,那些招待他們的僧人,越想越覺得舉止可疑。
若她猜的不錯,寺裡真正的僧人被殺光了,由匪徒取而代之——真挺下本的,一個個全剃了光頭。
她緩緩闔窗,朝著門外道:“有人麼?”
盡管她一再和楊總管強調,眾人必須將注意力全放在哥哥身上,楊總管依然會吩咐兩個家僕在她房門外輪流守夜。
沒有人回應她。
楚謠又拔高了一些聲音:“來人!”
“小姐您叫我?”
“進來。”
夜晚進入小姐的房間不妥當吧,家僕猶豫了下,推門入內。
面若皎月的楚謠坐在椅子上,舉著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盯著他看:“關門。”
七尺高的漢子紅了臉,轉身將門關上。
楚謠壓低聲音問:“我喊第一聲時,你不曾聽見?”
是羞愧,或是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家僕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支支吾吾地道:“小的打了下瞌睡,沒有聽見,還望小姐見諒。”
楚謠又問:“尚未到子時,從前這時候,你也會打瞌睡麼?”
“從前……”家僕不明所以,怔了怔,恍惚明白了楚謠的意思,神色一緊,“有時會,但鮮少會像今日這般失去定力。”
“果然。”
“小姐的意思是……”家僕緊繃脊背,“不可能呀,食物和水都是楊總管……”
楚謠打斷他:“是香。”
佛寺之中最普遍的、最不引人注意的便是線香。燃香釋放出的煙霧過於輕飄,被人吸入造不成昏厥的後果,只會讓人精神萎靡。
待夜半時分,正是人最睏乏、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萎靡之下,很容易睡死過去,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家僕大驚失色:“小的這就去通知楊總管!”
“來不及了。”楚謠搖搖頭,“不等你喊醒幾個人,他們便會提前下手。”
“那、那該怎麼辦?”
“容我想想。”楚謠微微垂著眼,腦子裡一團亂麻。
是她麻痺大意了,臨近京城,心裡確實鬆了一口氣。
或者說,自己可能一早便落入了對方的圈套。從濟寧出發時,對方宣揚他們兄妹即將上京的訊息,引起混亂,並不是為了趁機讓那九人混上船。
對方的目的,正是為了提醒她,有人準備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