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若是證實了楚簫真是女扮男裝,那自己豈不是……從小到大連個小娘皮都不如?
楚修寧回到吏部這一路,心裡已然有了譜,給聖上出餿主意的人八成是袁首輔。
《山河萬裡圖》在東宮丟失,一心想廢太子的袁首輔是最開心的,巴不得聖上因此出醜,遷怒於太子。
他會向聖上舉薦楚簫,楚修寧知曉原因。
袁家那位二公子認定了楚簫是女扮男裝,多少年了,一直鍥而不捨的找尋證據,妄圖告他們楚家一個欺君之罪。
對此,楚修寧不以為意,自家兒子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兒郎,“女扮男裝”純屬無稽之談。但楚修寧也是真的心虛,因為這“欺君之罪”,楚家逃脫不了幹系。
說起這茬,楚修寧自己也解釋不清。
他的一雙兒女,自孃胎裡就不是省油的燈,先是抱在一起分不開,害的他夫人難産。出生以後,但凡相距的稍稍遠一些,便會哭鬧不止,誰也哄不住。
再大一些,一個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另一個也會跟著喊疼。一個若是生了病,另一個也會表現出相似的症狀。一個若是遇到煩心事,另一個同樣情緒低落。
楚修寧覺著邪門,特意調查過,得知一些雙生子確實存有某種難以解釋的特殊感應。楚簫和楚謠之間,只是感應的更強烈一些罷了。
楚修寧總算安了心。
豈料兩個孩子八歲那年,發生一場意外,楚謠從高處摔下,險些喪命。而楚簫目睹了妹妹渾身是血的慘狀,迷迷糊糊發了幾日高燒。
痊癒之後,竟落下個暈血的毛病,再碰不得刀槍劍戟。
起初,楚修寧認為這是一樁好事,自己那不學無術、整天嚷嚷著要去從軍打仗的兒子,終於斷了習武的念頭,將心思用到了學業上。
數年過去,一直到“詩畫雙絕”的名號於京城愈演愈烈之時,他終於察覺出一個秘密,真正的“才子”竟是自己的女兒!
原來,自經歷那場意外,在他們兩兄妹身上,發生一件怪誕之事。
楚簫一旦因暈血癥昏厥,楚謠也會跟著一起陷入昏迷。這樣的雙生感應並不算什麼,從前也曾發生過,奇就奇在,楚謠昏過去以後,竟從哥哥的身體裡醒來,有時待上一刻鐘,有時持續數個時辰,等楚簫恢複自我意識,楚謠才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兄妹倆自知此事難以言說,怕被當做怪物,索性瞞著所有人。
惶惶不安了好一陣子,書院年末考核那日清晨,楚簫和同窗起了爭執,大打出手,導致暈血癥發,失去意識。楚謠借用他的身體,於考場驚豔四座,輕松奪了個頭名。
待楚簫醒來,無數贊譽劈頭蓋臉的砸落,將他腦子都給砸懵了。
山東楚氏一族,宛如那副被盜的《山河萬裡圖》,是歷經幾朝數百年的世家大族。族中出過兩位丞相三位尚書,狀元探花郎更是多不勝數。偏偏楚簫是個混貨,自小對舞文弄墨一竅不通,更是破罐子破摔,不求上進,挨罵受罰家常便飯。
如今可好,有了妹妹相助,無論夫子亦或父親面前,待遇皆與從前天差地別,簡直美上了天。
而那些與他有著過節的世家子弟,尤其是袁少謹,嫉妒憤恨卻又拿他沒轍的眼神,更是令他爽的不行。
嘗到甜頭之後,楚簫一發不可收拾,貼身藏起一柄小匕首,從書院到國子監,沒事就朝著自己的手腕輕輕一劃拉,若是暈不過去,就再劃一刀,直到暈過去為止,好將身體交給妹妹,替他去唸書考試,去爭京城第一才子的名頭。
楚修寧初聞真相時,又怒又驚又恐,然而事已至此,責備已是多餘,只能藉著給楚謠醫治腿疾的名號,請了無數名醫為他們診治身體,可惜的是,診治不出什麼所以然。
一貫不信鬼神的他,還暗中尋了江湖術士回家驅邪,依然毫無用處。
不過隨著兩兄妹年歲漸長,彼此間的感應逐漸衰弱,楚簫暈血的次數越來越少不說,即使陷入暈厥,楚謠也未必感知的到。
故而三年前楚簫裝病錯過殿試,並非提前得知了袁首輔的計謀,而是他與楚謠之間的特殊感應,在會試放榜後不久,幾乎完全喪失了……
思及此,楚修寧不禁捏著眉心微微嘆氣。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兒女終於慢慢回歸正常,究竟幸或不幸。
只確定此時的京城險象環生,接他兄妹回來,無疑是將他們往火坑裡推。
但聖上密旨在身,由不得多想。
楚修寧沉了沉眼眸,修書一封寄往濟寧,命他兄妹即刻進京。
說起來,他三年不曾見過自己這雙膽大妄為的兒女了,氣惱歸氣惱,卻也甚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