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淮生在旁輕輕喚他。
但意外的是,宇文鈞的神情竟出乎意料的冷凝,只一言不發地策馬疾馳。
縱然敵方的人數也在跟著減少,然而暗箭還是防不勝防地逼近他身側。
淮生正眼疾手快替他斬斷一支長箭,忍不住勸道:“將軍,別再追了!我們人手不夠了!”
宇文鈞揮劍的動作卻絲毫不見猶豫,他緊咬著牙關,眼光如炬地盯著僅僅數丈之遙的楊豈,對方的手中拎著一柄長刀——是那把傳說中削鐵如泥,可以斬斷精鐵的武器。
“不行……他今日大敗,損兵折將,必然不會再回去替鹹安皇帝賣命了。”
如果現在放楊豈走,便似水入大海,今世今生可能很難再找到此人的下落,而眼下是唯一的機會……
“將軍!”
耳畔一聲急呼。
不過片刻遲疑,他未能躲開的利箭攜帶勁風,斜裡穿過了肩頭的肌肉。慣性與痛感迫得他幾乎栽下馬去,宇文鈞在落地時狠命拽緊韁繩,險而又險地將馬匹停住。
好在箭矢沒有傷到要害與筋骨,他略一用力,拔出箭鋒信手扔掉,隨意用布條止住血。
淮生慌忙丟開馬,跌跌撞撞地跑來,一併從懷中摸出金創藥,灑在他傷口處。
“將軍,回去吧,抓不到楊豈也沒有關系,我們……”
宇文鈞的目光落在她臉頰、脖頸間的血痕上。那隻纖細的手腕,原本纏著厚厚的錦布用以減少與鐵環的摩擦,而現在,歷經一夜的廝殺,布條早已不知所蹤,露出下面傷痕累累的面板。
他嘴唇微抿,心裡沒由來得一緊,低聲打斷:“你留在這裡。”
淮生訝然抬頭看著他,好似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宇文鈞卻已經不管不顧地爬起來,將剩餘的箭放回箭囊中,一腳踏上馬鐙。
淮生見他如此舉動,便也掉頭打算上馬,就在她轉身的剎那,宇文鈞卻猛地拽住她手腕。
青年素來平和的星眸裡含著不容拒絕的神情:“我讓你留在這裡!”
淮生怔忡片刻,才終於萌生出強烈的不安:“將軍,我們已經沒有人了,你讓我跟著你……”
“這是命令!”他喘了一口氣,厲聲說道,“我命令你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生平第一次,淮生對宇文鈞的指示産生了猶豫,“可是……”
他咬咬牙,“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女孩子明顯愣住了,神色茫然而無措,雙目間卻不可抑制地閃出一抹朦朧的水花,或許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又或許她冥冥之中已經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有了一些預感。
宇文鈞狠狠收回視線,翻身上馬,他強迫自己不要回頭,用力拍打馬腹,但是淮生最後一眼留在心裡的模樣卻永遠揮之不去。
她站在那裡的時候,就像一個迷途中被人拋棄的小孩兒。
分明難過哀傷,但又拼命逼著自己去遵守一個無足輕重的軍令,
淮生神色平淡了小半輩子,宇文鈞從來沒在她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
而無邊無際的戰火還在燃燒,便如這好似看不到天明的長夜未央。
少城四起的火被趕來的虎豹騎們撲滅了,原地裡只看得見幾縷黑煙往上竄。
項桓蹲在一片焦土般的廢墟中,四周是令人作惡的泥土氣息,他低頭將擋在面前的橫木推開,半個坍塌的牆面就此失了支撐,乒乒乓乓全數倒了下來,真正成了殘垣斷壁。
秦徵和陳文君站在他身後,看見少年沉默地跪在一堆殘骸前,垂首清理著燒得面目全非的磚瓦,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