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你怎麼能這樣呢……”
店家實在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人,只好半推半就地先將桌上的燈點了。
項桓把那支點翠簪迅速地擺在他面前,語氣很急,“麻煩你瞧瞧看,能不能修好?”
掌櫃是個兩鬢花白的老人,上了點年紀晚上瞧東西就比較吃力,他舉燈過去細細地照了一番,項桓忙替他扶住燭臺。
翠羽在燈光下是明亮的藍色,波瀾壯闊的,像海水一樣。
“雪青點翠啊,這品質只怕京都那種地方才買得到吧。”簪子小巧,花樣倒也不複雜,項圓圓掰斷的是其中一片花瓣。老工匠拈在燈下前後翻看。
項桓於是屏住呼吸,留意他的神情。
老人家慢條斯理:“儲存得還算完整,要修好不難。”
他聞言鬆了口氣,緊接著追問:“那天亮之前能給我嗎?”
老工匠被擾了好夢,原本就不待見他,聽這話更是不悅:“天亮之前?你怎麼不上天呢?當點翠是那麼好做的麼?”
項桓愣了愣,不禁顰眉:“你剛不是說修好不難嗎?”
“要修好是不難,可我這大半夜的上哪兒給你弄翠羽去啊?前些時日打仗打得如此厲害,別說鳥兒了,連只蟲也不一定能碰見。”
少年臉上初時的喜悅顯然漸漸冷卻,眼中難免透著幾絲失望,良久才問,“那……沒別的東西能代替嗎?”
替代翠羽倒是能用顏色相近的絲線,但出於這年輕人先前的蠻橫魯莽,老工匠便有意要惡心他,於是掖手回答,“沒了。”
“也就是說,除了找到翠鳥,否則修不好這簪子了,是吧?”
“不錯。”
項桓雙唇狠狠地一抿,然後猛然轉身,撂下話:“好,你等著。”
他如此幹脆,反而讓對方莫名緊張起來,忙在後面追問:“你上哪兒去?”
“抓鳥。”
寒冬時節的天亮得極晚,城外的北望山因野獸冬眠,已好一陣子沒人光顧了。
項桓抵達山腳時,遠處高低起伏的古樹梢頭淺淺的鋪著一抹晨光。
他翻身下馬,將戰馬拴在附近的樹樁上,自己則徒步跑上了山。
多虧數月前跟著獵戶到深山中捕過野味,他對這地方頗為熟悉,知道翠鳥是棲息在水邊的,倘若順著水源找,沒準兒會有蛛絲馬跡。
破曉前是一日之中氣候最冷的時段,呵氣成雲,葉片上積滿細細的寒霜,山地被露水打濕,行步甚是艱難。
項桓撥開礙眼的草叢,沿著水流,一棵樹接著一棵樹的找。
頭頂參天的枝頭不時飛過幾只黑色的寒鴉,好奇似的一路跟著他。
山澗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淌,少年涉水而過,扒開河岸的灌木,鵝卵石後被驚擾的蜥蜴慌不擇路地往縫隙裡鑽,他鑿開被風吹得光滑的巨石,將堤岸蘆葦茂盛的地方全部挖了一通。
棲息於水畔的鳥類和爬蟲因這不速之客,紛紛驚慌失措地自洞xue內出來。
項桓一隻一隻的對照翠鳥的形貌,追著鳥群攀樹而上,扒著幾根樹枝在高處張望。
正在此時,拂曉的陽光沿溪水漸次擴散,筆直地灑了他滿身,項桓忍不住伸手擋了擋,山裡的日出薄霧朦朧,仙境一樣漂亮。
臨近傍晚,忙碌了一日,鋪子終於清閑下來,首飾店裡的掌櫃拿著把雞毛撣子在彈架子上的浮灰,鼻中甚有韻律地哼著首不知名的小調。
這會兒沒什麼客人,等到戌時他差不多就能關門去吃飯了。
一首曲子剛哼到一半,門前的珠簾忽然嘩啦啦響成一片。
掌櫃頭也不抬,“貴客想要點什麼首飾?金的、銀的,還是玉的?小店百年手藝,做工絕對……”
話音還沒落下,那個武者裝扮的年輕人大步走了進來,他同今晨相比似乎更加狼狽了,衣袖手肘盡是泥土,頭發淩亂,滿臉都是汗漬。
顯然沒料到他竟會再來,掌櫃幾乎都快忘記這回事了,登時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