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接觸病人已有五六年的時間,多少形形色色的患者她都見過,但憔悴成這般模樣,宛遙還是頭一回遇到。
女孩子的嘴唇是內縮的,唇角上是傷,面頰是傷,眼下一圈黑紫,脖頸布滿淤青,連手腕也纏著幾圈尚未消散的淤痕。
她生得一張令所有年輕姑娘豔羨的姣好五官,饒是虛弱至此,也依稀能辨別出從前生機勃勃時的樣子。
此情此景,連項桓都禁不住顰起眉:“她這是什麼病?”
宛遙輕顫著扶住對方的手腕,“她……”
“周身有極嚴重的花柳。”指尖撩起女孩散在唇邊的碎發,“上下門牙都被敲掉了,指頭和膝蓋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還有……”
項桓聽她頓了好一陣,才道:
“懷了一個孩子。”
話音落下的同時,宛遙瞬間意識到,會不會這才是彭家人想治好她原因呢?
轉念又感覺不太可能,出身下賤的奴隸,哪怕有貴族的骨肉,在這些人看來大概也是極為不恥的東西。
項桓面色許久沒沉得如此難看了,他靜默片刻,開口說:“能治好嗎?”
“……我不知道。”宛遙緊緊握住那隻纖細的手,寬大的鐵環好似也圈不住如此清瘦的手腕,隨時快要滑落而出,“她脈象很虛,應該好些日子沒進過食水,我想……彭家八成已經把人放棄了。”
一直對此事不曾發表看法的少年終於褪去了往日的散漫,認真道:“帶回去吧。”
“嗯。”她點點頭。
戰俘對於魏國的達官顯貴而言是地位最卑微的一類人,因為他們甚至都不能算是大魏的子民。
戰俘只能與戰俘婚配,再生下的便是供貴族驅使的奴隸。
這是武安侯當年北征回來後,引起的一股畸形的浪潮。
健壯的奴隸會被從小培養成死士,如淮生、秦徵一樣,終生等著為主子獻祭,朝不保夕;而其他的奴隸,男的會留在家中做苦力,女的多半是婢女、粗使丫鬟。倘若其中有形貌標緻的,不論男女,皆會成為貴族玩弄的物件。
待在家中的青花已能下地行走。
主要是房間實在緊張,她不騰出床來不行,否則項桓就只能去睡大街了。
“我姐姐她……”
“噓。”宛遙示意她別多問,“病人身體虛弱,眼下還昏迷著。待會兒喂她吃點米粥,看明日能不能醒過來。”
小姑娘邊抹眼淚邊應聲。
這就是她所謂的……不太好的病。
的確是太不好了。
宛遙坐在床邊,輕摸索著那雙幹燥白皙的手,一籌莫展地嘆了口氣,轉身開啟手邊的藥箱,摸出醫針來。
花柳會使得面板十分脆弱,幾乎一碰便會出現傷痕,然後一點一點潰爛。
歷史上只有華佗曾治癒過這種病,然而方法卻未曾流傳下來,至今無出其右者。
她的肌膚易受傷,宛遙只能簡單的施針穩住幾處大xue。
不多時,項桓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青花幫著小心翼翼扶起她的頭。因為沒有門牙,勺子能夠很輕易的遞進去,但總是會漏出來,需得喂一口,再將腦袋仰起才勉強可以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