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桓終於抬起了頭,猛地站起身,鐵鏈子哐當作響。
知道他無法構成威脅,眾人都自鳴得意,笑嘻嘻地站在門邊。
“幹什麼?瞪我啊?”對方有恃無恐地抱懷笑道,“瞪我有用嗎?”
“你現在早已經一文不值了。”他目光帶著挑釁,“不過若是肯求我呢,本官倒不是不能網開一面。”
少年淩亂的青絲遮住面容,套了鐵索的手卻如磐石一般死死的緊握,每一處的關節都是泛白的顏色。
項桓的脾氣一向很硬,他有他的傲骨,一生不曾求過誰,宛遙從未見過在這種情況之下項桓會向人低頭,可這一刻,他竟真的,就緩緩地垂下了頭。
皸裂的雙唇囁嚅了很久,半晌之後,才聽到他又低又沙啞的嗓音:
“我求你。”
她不自覺睜大了雙目。
而在場的年輕軍官們好似聽見了什麼無比稀奇的言語,各自意外且詫異的相視,隨後嘲笑出聲,“他說他求我,你聽見沒?你聽見沒?”
那人愈發得意,得寸進尺地吆喝道:“站那麼直,這也算求人的態度?”
“不錯,要求跪下來求啊!”
四周不住起鬨,“趕緊跪下,快跪快跪!”
少年的眼睛在暗處漆黑幽深,彷彿一口望不到底的黑井,只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的人群,他唇角的筋肉在輕顫,卻一言未語。
宛遙忽然覺得那神色,空洞中帶著不甘,像極了一頭受了傷的野獸。
然後她就瞧見項桓筆直如松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啞清淺地重複說,“我求你。”
“大點兒聲!”旁的一人伸出指頭煽風點火。
那人冷冰冰地揚起嘴角,刻意問道:“誰求我啊?”
少年捏著拳一徑沉默,他盯著膝蓋邊已然幹涸的血跡,有一瞬覺得往昔十九年的歲月在眼前倏忽閃過。
唇齒間依稀嘗到了淡淡的腥味。
他閉目咬緊牙,隨後朗聲說道:“我項桓求你!”
身側此起彼伏的笑回蕩在牢獄狹小逼仄的空間裡,和囚徒們微弱的哀嚎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對比。
宛遙在那一刻狠攥著五指猛然轉過身去,將所見的破敗和悽涼一併拋諸腦後。
宛延見她作勢要走,不禁詫異:“你不看他了?”
她卻垂眸搖頭,低聲說:“不看了,回去吧。”
這世上,最傷人的也不過“無能為力”四個字。
越堅硬越高大的草木,就越害怕被折斷。站得高的人,摔下去總是最疼的。
她不想讓他活在歉疚裡,一輩子在故人面前無地自容。
恐怕這也是自己在此事中,唯一能幫上的一點忙了。
當項南天一行被押解發配至西北邊塞的第二天,季長川便風塵僕僕地趕回了京。
而等待他的是比以往棘手了好幾倍的爛攤子。
盔甲未卸,坐在書房一杯茶還沒喝完,他聽著外甥講述這兩個月的來龍去脈,只覺一座大山壓頂,無比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