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著槍杆的手更熱了,他緊緊盯著那片人海。
溫仰就在那裡。
只要取下這顆人頭,就是奇功一件。
他太清楚軍中的論功行賞了,所謂駐守新城的功勞,從軍階一層一層的刮下來,到自己這兒早已經不剩什麼。
哪怕再一次班師回京,也不過抬個不疼不癢的官職,依舊無法在項南天跟前立足。
他要獨一無二的戰績,就只能勝向險中求!
這才是他此次出征的目的!
長風漫漫。
駐紮在山寨腳下的叛軍在風聲中聽到了急促的馬蹄,出於常年徵戰的警覺,眾人猛然回首,幾乎是在同時,老樹後的黑馬一躍而出,在空中高高揚起蹄子。
銀白的槍鋒映襯著少年英武迫人的眉眼,獵鷹一般刺出寒芒。
宇文鈞帶頭趕車,一隊人簡直是飛到恩陽鎮去的,車子停下,坐在一旁的僕從鬢發還是保持著向後的狀態。
他跳下去火速換了匹精神十足的馬,作勢就要往回趕。
“宇文將軍。”宛遙忙打起簾子。
“宛姑娘,你們且先跟著小淮,我得去找他。”反正人已經平安到鎮,不怕被剁了。
一路上本就擔心著,宛遙自然沒多說什麼。
眼見駿馬絕塵而去,她坐在車內不安地來回攪動手指。
這種感覺,很像是那次在高山集的驛站中。
未知的將來在遠方蠢蠢欲動,而自己只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姨媽們在鎮上尋了間客棧落腳,偏僻之地沒有宵禁,入了夜卻比長安還要冷清幾分。
尚在白石坡的年輕軍官們一個也沒回來。
悄無聲息的街道好似印證了那個詞——生死未蔔。
宛遙從燈火通明的客店裡緩步而出,頭頂的兩只燈籠把一丈之內的人與物照得溫暖如春。
她站在燈下朝鎮子以北,一片漆黑的山林看去。
置身於錦繡如雲的京都之外,才能深切地感受到那絲亂世將至的荒涼。
等了沒多久,衣衫襤褸,滿面塵土,幾乎辨不出容貌的乞丐便行至臺階下怯生生地朝她遞了個碗。
躲在其腿後的小孩子巴巴兒地將她望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只能看見那雙清澈的大眼睛。
宛遙吩咐侍女上廚房撿了幾個熱包子與熱饅頭。
然而碗才裝滿,盡管仍有剩餘,乞丐卻千恩萬謝地走了。
原地孤零零的,又只剩她一個人。
不知為什麼,長久的等待令她腦海裡已出現了一場刀光血影的廝殺,高山集外小茶寮內的情景無比清晰的在眼前劈過。
長刀,利刃,血流如注。
少年狠厲的面容似鬼非鬼,好像他真的可以無休止的殺下去,一直到死……
也就是在此時,馬蹄聲響起來了,不像是幻覺,隔了片刻,她可以確定,是真真實實的聲音。
宛遙驀地回首循聲望去。
足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恩陽鎮的盡頭,一抹黑影縱馬而來——她沒看錯,是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