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是說,嫣兒從來到蘇州府起,就與在下住在一起,日日相伴,早已情同一家。”
“咣——”這次是我把頭不輕不重砸在桌子上。哭的心都有了,唐寅啊唐寅,實話也不能實說啊!我成天藏著掖著的這點破事,你卻輕易給我曝光了。毀了毀了,再說下去,全“穿幫”了啦!
朱佑樘勉強壓抑住欲爆發的情感,隱含憤怒,卻小心翼翼地問道:“嫣兒,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朱公子何必多此一問?”
“嫣兒?”
我知道朱佑樘在等待我否定的答案,可我無法達成他小小的心願。我苦著臉,輕點下頭,他眼中的傷害越發深重,分明是看著深愛的妻子背夫偷漢。哀怨的目光直射入我心底最深處的柔軟,充斥著捉姦在床的自責和內疚,我只好把頭埋得更深。下意識瞟了眼唐寅,靠~這邊也是如出一轍——偷情當場被抓。我徹底蒙了,我到底和誰偷情啊?
我把頭埋在桌上,不管上方雷鳴電閃的目光交錯。唐寅含情勾魂的電眼,此刻化為最銳利的武器,放射出比卡丘的百萬伏特高壓電;而朱佑樘璀璨如黑曜石般的雙眸又將那股高壓電原封不動的反射回去。“吱~吱~!”我簡直聽到了電光在空氣中傳播的摩擦聲。
……不對呀?我這兒又想哭又想死的幹嘛!我和他們很熟嗎?憑什麼幹涉我的交友自由?我越想越不對,我沒邊沒際憋屈得要死,他倆在上邊pk得勁勁的,根本是莫名其妙!
我猛抬起頭,隔斷了半空中的雷霆電擊。向朱佑樘解釋,“我是住在伯虎家,可只是住在他家,一人一屋,各睡各的!拜託你想象力不要太豐富好不好?”
朱佑樘呆呆的看著我,旋即欣慰的笑笑,“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
被人信任的感覺真的很好,可朱佑樘一味偏聽偏信於我,還是讓我感到了壓力。我想開口教育他再信賴的人,也可能出於某種原因不得已欺騙他,像他這麼單純很容易被矇蔽。猶豫了下,顧及到難得改善的氣氛,沒能說出口。
唐寅對我的答案相當不滿,又不好發作,只得大口喝茶壓下胸中的火氣。我一臉的阿諛奉承,訕笑著幫他又滿上一碗,“伯虎,慢慢喝,別急!”
唐寅接過茶碗,順勢抓住我的右手。朱佑樘一雙明眸閃著怒火,時刻噴出火星,我擔心他會忍耐不住發飆,又驀地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天,他該不是要當著朱佑樘的面摸我手吧?哦,滿天神佛七仙女!我只當昨夜是酒後失儀,難道酒還沒醒或者他真是個gay?不會吧!
“搞,搞,搞什麼?”我顧不上害羞,作勢抽回右手。
“不要動!”唐寅見我掙紮,一死勁抓得更緊,又掰開我的手指,展開柔嫩的手掌輕輕把玩。
“幹嘛?”帶著哭腔了。
“別動!我幫你看看手相。”
“啊,看手相?現在?”這個看似合理的答案,讓我險些從凳子上跌倒。
“是啊!”唐寅不緊不慢地說:“嫣兒不是喜歡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嗎?正巧我近來讀了本相學之書。”
“那也不能現在看啊,咱回家看吧!”我口不擇言,“怎麼看就怎麼看,想看哪兒看哪!”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忒讓人誤會了,明擺著的挑逗加勾引,朱佑樘不得精神分裂啊。
果然,朱佑樘一惱,也不吭聲,抓住我的手腕就要搶回我的右手。如此局勢就演變為唐寅抓著我的手掌不放,朱佑樘握住我的手腕不松,兩人一用力倒黴的就是我——“啊!疼呀!”我大喊出來。
朱佑樘觸電一樣立刻放開了手,唐寅雖未撒手,但也鬆了力道。
“嫣兒,沒事吧,傷到了嗎?”朱佑樘關心的問。
我趁機從唐寅手中抽出了右手,輕輕轉著,“還好了。”放下胳膊,不經意把畫卷碰到了地上,靈光一閃,計上心來。裝出驚慌失措的樣子,拾起畫卷拍了兩下,萬分小心的遞給唐寅,“不好意識,伯虎,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唐寅無所謂,“一副字畫而已,無礙的。”
“可這個很珍貴,很難得的,又是祝兄的一番心意,都怪我太笨太蠢了!”我盡量誇張自己的表情,悄悄觀察朱佑樘的反應。
沉默數秒後,朱佑樘輕嘆了口氣,順著我問道:“這是何物?”
“不過是位友人送的字畫,東坡先生的真跡。”唐寅略顯驕傲的答道。轉而想到什麼,問道:“怎麼,朱公子有興趣?”
“好說,家中有所收藏,朱佑樘耳濡目染,略知一二。”
“哦?如此甚好,不若請朱公子鑒賞一下。”唐寅說著將畫卷遞給朱佑樘。
朱佑樘展開卷軸,視線慢慢移動著,淡然地欣賞著。我忙低下頭,假裝吃飯,偷偷在心中做了個“v”的手勢。嘻嘻,要是能瞬間移動,我肯定神不知鬼不覺的人間蒸發。
“是東坡居士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嗯,的確是大氣磅礴、豪放奔騰如洪水破堤一瀉千裡,字裡行間盡顯灑脫本色。畫風、筆法空靈雋永,樸質清淡,如深柳白梨花香遠溢清,是副不錯的贗品!”
“贗品,假的?!”我喊出聲,馬上收小音量,“朱佑樘,你沒看錯吧,怎麼能是假的?”
“朱公子如何認定此幅《密州出獵圖》是贗品?在下願聞其詳。”
朱佑樘神色不變地解釋道:“唐公子該知道東坡居士一生仕途多劫,並不暢順,‘烏臺詩案’更使得他差點難逃死罪。而恰恰是以‘烏臺詩案’為界,東坡居士的詩詞作品在創作上有了明顯的差異。在貫穿始終的‘歸去’情結背後,可以看到他的筆觸由少年般的無端喟嘆,漸漸轉向中年的無奈和老年的曠達——漸老漸熟,乃造平淡。而字由心生,畫由情來,是展示個人心境風格的平臺。這幅《密州出獵圖》,我剛剛說過,筆法中有中飄然離去的無謂,輕盈有餘卻缺乏歷史、雄心的厚重感,並不符合東坡先生當年在密州出任時的心境。”
唐寅反駁,“東坡居士本因在返京的途中,見到新法對普通百姓的損害,很不同意宰相王安石的做法,認為新法不能便民,於是上書反對,這才導致了他像那些被迫離京的師友一樣,不容於朝廷,最後自求外放的。仕途的不順,讓他有所感慨,加上出行狩獵,心情愉悅,筆鋒輕盈,如行雲流水亦屬應該!”
“不然,唐公子既知東坡居士在外放為官,便該知他在外放期間,政績卓越,深受當地百姓的厚愛,也是頗為得意的,所以在《密州出獵》中,才不難看出胸中的抱負和曠達的氣概。如此心境,筆法又怎麼會輕盈,該是充滿豪情壯志的磅礴!”
“朱公子果然是個行家,可是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