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踉蹌了兩步才站穩腳跟。剛想開口教育下這位走路不長眼睛的仁兄,卻被這哥們的造型嚇了一跳:一臉埋了巴汰的黑灰,邋邋遢遢的鬍子,身著一件僧不僧、道不道,骯髒不堪、破破爛爛長袍,裡層的棉絮透過外袍露了出來,哎!說是棉絮,真夠考驗我的眼力,就沖那顏色,說是不法企業的垃圾棉、黑心棉更合適。<101nove.os人家濟公py不成?拜託,人家濟公是降龍羅漢託世耶。在他老家竟敢明目張膽的冒充他,真當老百姓白痴啊!我忍住想吐的沖動,細看下,道具不全啊,缺了頂掉渣的僧帽和把號稱絕版的破扇子。
那人似乎看出我的意思,全不在意,略鎖眉頭打量著我。我被那極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彷彿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會輕易揭曉。本想開口反擊他的無禮,卻被他高深莫測的一笑打斷,“哈哈,天意啊天意!緣?孽?哈哈,該來的總歸要來,好哇,好哇!”說完便揚手欲推開我離去。
我挑挑眉毛,閃身躲開了他的髒手,不滿地說:“什麼該來、不該來的!你不用道歉的嗎?一點禮貌都沒,我可是差點被你撞倒耶!”
“貧僧原以為女施主更關心其他事情。”
“你,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勉強掙紮著。
“哈哈,乾坤陰陽豈可顛倒?貧僧並非女施主要尋之人,施主讓路吧!”
我被這顛和尚說得迷糊,心中多了層不可置信,他該不會真懂什麼五行陰陽、佔蔔批命吧?若是這樣,是不是可以送我回家?不,江湖騙子太多了,保險起見我該試上一試。我緩和了臉色,客氣道:“這位師傅莫非知道我要去尋誰?”
顛和尚不答反問:“女施主該尋之人早已相見,此番又欲尋誰?貧僧愚見,不去也罷,冤孽而已,徒增蕭索!”
我白了他一眼,果真是個江湖騙子。連我要去找唐寅都算不出,我還陪你玩什麼啊!
那顛和尚也不理睬,自顧輕嘆,“哎,紅塵中人哪!女施主,既然天緣註定你我今日相逢,貧僧提醒您一句,您想尋之人真的是您來此世間一番要尋之人,該尋之人嗎?”
“什麼想的、要的?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沒有條理!”
“貧僧此言在明瞭不過,女施主若是天命所歸,相信不久必將領悟。”
天命所歸?我冷笑,越玩來越上道了,“哼!欺騙良善百姓,小心我報警!讓你‘勞改’幾年!省著正值壯年不思進取,浪費糧食,一身乞丐裝影響市容市貌!”
顛和尚並不氣惱,反而大笑出來,好心提點我,“女施主這話不是人人都能聽得明白的,還是少說為好。”
我也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他的反應卻另我心生疑竇,難道……剛要再開口,被顛和尚搶了先機,“女施主無需多言,您只是順應天應命回到了本該屬於的地方。”言罷,瘋笑著揚長而去。
我徹底傻了,卡巴卡巴眼,這算什麼?高人,騙子?明明好像一切瞞不過他,可他說出來的話,又未免雞同鴨語全不對路。按他的說法,我這個21世紀的高中生倒是生錯了時代了。
直到顛和尚的背影消失在下山的小路中,我才反過味來。管他三七二十一,我辛辛苦苦趕了兩個多時辰的路來到天臺山,怎能讓這廝破壞了興致?
我整理了下雜亂無章的思緒,大踏步朝國清寺裡面走去。
我在國清寺裡四處亂轉,從羅漢殿到天王殿,從佛陀殿到大雄寶殿。從頭到尾,只是做作樣子象徵性地合十雙掌鞠了幾個躬。哎,誰叫國清寺太大了呢,大殿小殿加起來幾十個,我要從頭拜到尾,兩腿兒就得廢廢,甭想下山了。
跟著感覺,不知不覺來到了觀音殿。心中感慨,這觀音殿果然壯觀,四周林立著觀音菩薩的不同法像,各個慈眉善目、栩栩如生。尤其中間一尊最大的嗅花觀音,更生金光耀眼、雕工精細、莊重典雅,難怪唐寅駐足細看。
記得以前曾讀到一段關於唐寅的野史,講的是唐寅從雁蕩山等處一路遊歷而來,到此參拜的故事:
唐寅在參拜了其他殿的佛主尊者後,轉來了觀音殿,為眼前的壯麗所折服。身邊書僮發問:“先生,觀音菩薩梵文字譯作觀世音,因唐王朝避‘世’的諱,略稱觀音,在唐宋的觀像中均為男身,到了元朝,為了有利弘揚佛教,有利婦女信佛,才把他改成大慈大悲的‘千處尋聲千處應’的女觀音,成為佛教中有名的女菩薩。這裡的許多面目身態不一的菩薩該稱什麼菩薩?”
知客了心接上了話頭,說:“因為觀音能廣化眾生,《法華經.普門品》說他有三十二即應化身,所以這裡看到的都是觀音的化身,有千手千眼觀音、魚籃觀音、白衣觀音、楊柳觀音、嗅花觀音、還有佛身、梵王身、帝釋身、居士身、宰官身等……”
唐寅點頭稱是,目光朝一個個觀音移動過去。最終,正中央的嗅花觀音引起他的注意,那嗅花觀音手持一朵鮮花,面容慈祥莊嚴。比上傳說中的迦葉拈花一笑還要肅穆文雅,敬意油然而生。為國清寺的佛像造形藝術高超所折服,虔誠地禮拜起來,隨口吟頌上了贊美之句。
想到這兒,我不禁默誦道:“拈花微笑破檀唇,悟得塵埃色相身……”一時記不起後兩句,便輕捶額頭,頓在那裡。
忽聽身後一個明朗的男聲接著吟了下去:“辦取鳳冠與霞帔,天臺明月禮佛真。”
我猛一回頭,好一個玉樹臨風、倜儻俊美的少年郎!眉宇尖盡是不羈和灑脫,尤其是那雙秋水迷離的眼眸,時刻射出含情的耀眼光芒——這就是傳說中的“桃花迷離眼”吧!
我情不自禁犯起了花痴的老毛病,心知無禮,卻是怎樣也無法移開茫然無我的視線。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田裡播種了萌芽,瞬息滑過一絲異樣的暖流,敏銳地觸控著細膩的神經,滋潤著每一個細胞。麻麻的、酥酥的甚是癢人卻又非常舒服。
“這位兄臺,兄臺?”少年小心地在我眼前比畫了兩下。我驚覺自己失態,窘迫地垂下眼簾,收回視線。少年看出我的尷尬,替我解圍道:“方才小廝正問在下觀音大士的三十二法像,在下也贊嘆於這不遜迦葉拈花的嗅花觀音法相,正欲作詩一首,不想倒是兄臺先開了口。說來難以置信,在下竟與兄臺的文思一樣。”
文思一樣?難道……來不及多想,身側響起了另一個渾厚的男聲,“哈哈……世間竟有如此奇巧之事?”
我尋聲望去,眼珠子險些沒瞪出來。歐陽震華?!不,是年輕版、苗條版的歐陽震華。“祝,祝枝山?”我抖動著嘴唇,不敢相信地叫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名字,聲音由於底氣不足而蒼白無力。